老太太柳王氏錐心。

在老太太的哭天搶地聲中,柳致遠皺著眉頭,重重將兩頁紙箋遞到蘇錦跟前,目光死死盯著她。

蘇錦卻平靜接過,眉目間連旁的波動都沒有,眸間有淡然從容。

她低頭看了看和離書,又抬眸望向柳老太太,輕聲叮囑道:「母親日後多保重身體,再是喜歡,摸牌九時都不可久坐,晴好之日,多讓趙媽媽陪您外出走走……」

老太太噤聲,雙眸含著眼淚,卻一個字都說出去。

蘇錦深吸一口氣,朝老太太柳王氏單獨磕了一個頭。

她不會忘記初到柳家時,柳致遠冷落她,柳老太爺亦冷眼旁觀,只有那個旁人都說脾氣不怎麼好,也不怎麼講道理的老太太笨手笨腳給她燉了一碗湯,問她可有燉出平城的味道?

那口湯其實全是鹽,又燙。

但老太太滿眼期許。

她莞爾頷首,像……

老太太得意得很,我第一次做,看不出來吧。

她邊笑邊點頭,便一直記了許久。

一直記到今日。

「快……快起來……」老太太也再顧不得旁的,甚至一側的兒子與一側的丈夫,半是哽咽道,「知道了,知道了……母親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因為有你在……」

蘇錦垂眸,再深吸一口氣,緩緩將食指尖移至唇畔前,貝齒微啟,卻忽得,被人伸手握住手腕。

蘇錦詫異抬眸,正好與柏炎的目光相對。

他掌心溫厚有力,虎口處有層薄繭,穩穩握住她的手腕,「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聲音清冽而沉穩,卻如滴水入湖面般,絲絲漣漪泅開在心際,「不值當。」

第011章 當真

蘇錦微顎,目光緩緩停留在他握住她的手上。

不知有意無意,柏炎果真鬆手,只是他手中的薄繭劃過她手腕上的肌膚柔軟,她心底兀得如酥麻般顫了顫,好似,整個人都忽得有些不自在。

柏炎瞥目看向柏子澗。

柏子澗會意,從袖袋中掏出一方印泥上前。

軍中文書公文和侯府用度都需用印章,柏炎雖不在軍中,但軍中認得卻是他的令牌的公印在,柏子澗是柏炎隨行的副將,會隨身攜帶必要之物。

「夫人。」柏子澗上前,雙手將印泥呈上。

印泥的盒子已開啟,她怔了怔,食指輕輕沾了沾印泥,才將鮮紅的指印分別留在兩頁和離書上。指印的耀眼,還是蟄得她眼底幾分刺目。

嫁到柳家的三年時光,忽如白駒過隙一般,永遠停留在了此刻。

人非草木,她指尖滯了滯。

再抬眸時,目光看向柳老太爺和老太太柳王氏。

老太太偎在柳老太爺懷中哭,柳老太爺也似是心中愧疚一般,反而不怎麼敢看蘇錦。

如今,她終於不是柳家的人了。

始亦始終都要邁出這一步。

過往三年裡,這個念頭過往多少次出現在腦海中。

但真到了此刻,才知曉,並非是件易事。

早年離家時祖母和母親的囑託也好,爹爹臨行前的關切也好,她戴上鳳冠霞帔獨自遠嫁時,心中的忐忑不安,又混著對未來夫君的期待,對遠洲城的好奇,諸多種種,都似是浮光掠影一般,在眼下蜂擁而至,兀得讓她心中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錦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再抬眸時,心中已平復多半,伸手將紙箋遞至柳致遠跟前,柳致遠頓了頓,半晌才伸手從她手中接過。

那印著雙方手印的和離書,曾是他日夜祈盼。

但真當這印了鮮紅手印的和離書放在他面前,他才覺沉甸如山。

他目光複雜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