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了一下,又摁了一下。等待的時間很短,然而他的心理感覺卻很長。他聽到裡面有聲音傳出來,“來啦,來啦——”接著,門就被開啟了。他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探出頭,用陌生的眼神打量他,問:“你找誰?”他不知道這個姑娘是什麼人,緊張地說:“我、我……找虞秘書長,他在、在不在家?”那個姑娘問:“你是什麼人呀?”他說:“我跟他是老鄉。”姑娘就開啟了門,說:“進來吧。”他就捧著那兩隻西瓜進去了。

第18節:第二章(4)

兩層小樓,看上去很破舊。院子裡很空,長滿了樹木,草地上雜亂無章,裡面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紅的和白的花。鄧一群心裡有點失望,同時,多日來那種緊張的心情也稍稍有些緩解。心想:這樣大的幹部不過住著這樣的房子,也太寒磣了。穿過院子,他隨姑娘上了樓,樓道里不甚明亮,踩得刷著紅漆的一級級木地板咚咚作響。上到二樓,姑娘把他領進一間房,叫他坐下。那個房間很大,沒有什麼東西,只有兩排舊沙發和一隻茶几,還有一臺舊電視機。木地板看上去倒很新,看來是新刷的油漆。他抱著那兩隻西瓜不知道怎麼辦,看了一下房裡,似乎沒有什麼地方好放。他只好把它們放在自己的腳下。

他聽到隔壁傳來的拖鞋聲,他就緊張地站起來。接著他就看見一位老者走了進來。他想他應該就是那位秘書長了。他感到喉嚨發乾,像有一把鹽在裡面燒灼一樣。心裡本已消失的嚴重緊張,又回來了。這次的緊張是由於他感到自己的冒昧而帶來的。他有點不知道如何表示,居然彎腰向他鞠了一躬,說:“虞老。”虞老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說:“坐吧坐吧。”聲音啞啞的,是個公鴨嗓子。

鄧一群把半個屁股小心地擱在椅子的一角。虞老隨手開啟了房間裡的吊扇,房間裡立即就有了嗡嗡旋轉的風聲。他坐在靠近茶几的一張藤椅上。藤椅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他的頭髮全都花白了,身體臃腫,眼皮嚴重腫脹。他呷了一口茶,嗓子沙啞,問:“你說你是從老家來的?”鄧一群不知說什麼好,他支支吾吾地說:“嗯,我、我現在在南方大學讀書——已經畢業了。”虞老問:“你是哪個村的呀?”鄧一群說:“前墩村。”虞老“噢”了一聲,說:“那地方還好吧?”鄧一群說:“就、就那樣。”虞老說:“這些年農民的日子應該好過了,好過多了,分了田,家家戶戶糧食多得沒有地方放。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來的這幾年,農村的變化是巨大的。農民吃飯問題解決了,問題就簡單多了。‘民以食為天’。現在湧現了不少萬元戶,都是農村的。”先前的那個姑娘進來,給鄧一群倒了一杯水。虞老對她說:“素芹,廚房裡有涼白開的。”她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虞老說:“你姓什麼?”鄧一群說:“姓鄧。”虞老問:“鄧平生是你什麼人?”鄧一群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想必是他過去的一位老相識。他老實說:“……我、我不認識。沒有、有關係。您的侄子虞光明當過我的老師。”

虞老“噢”了一聲,問:“你父親叫什麼名字?”鄧一群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是個農民,已經去世好些年了。”虞老聽了就又“唔”了一聲。

那天他對虞老說了自己的情況,說本來學校是想要他的,結果最後卻被別人頂了。他希望能在陵州找一份工作,哪怕是到企業去。陵州的企業再差,也比回縣裡的那個破機械廠強。虞老半天沒有吭聲,好久,才說:“現在是很困難的。還是回到縣裡比較好。當前的政策是畢業生從哪裡來,還回到哪裡去。我過一陣子幫你問問看,儘量把你放回到縣裡一個適合的部門。”

鄧一群不知道,在虞老這個一輩子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老人眼裡,像他這樣嘴唇上鬍子還沒有長硬實的毛頭小青年,實在是見得多了,而提出這樣的要求過於簡單而冒失,近於無禮。要解決他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