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驚醒了。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冷汗和臉上未乾的淚痕混在一塊兒,一片冰涼。 天已經完全黑了,雪也停了。地上積了厚白的一層,微微的反光將屋內照得清清楚楚。 安德烈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額頭,不真實地打量著屋裡的一切。 盥洗室的門關得好好的,床頭櫃堵在門縫處,正在發出“咯啦咯啦”的響聲,一切正常。 然而他卻怎麼都無法趕去心頭縈繞的恐懼,這是為什麼?這裡有基督,或許他應該去拜一拜基督嗎? 安德烈想著,披上厚外套下了床。 他聽見窗外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一輛白熊國特有的巴士靈車駛進來,正好停在離自己的窗戶不遠的地方。 安德烈突然想到了自己壞掉的車,緊接著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僅僅只是留宿一晚然後去找切爾諾夫醫生。 附近沒有修車的地方,如果這輛靈車可以行行好把他帶到聖保羅小鎮,他真的不介意這是一輛靈車。 心中的希望像一道突然燒起來的火焰,將冷意和絕望驅散了一些。 他剎著鞋子跑到窗邊,拉開玻璃,一氣將整個上半身探出去喊道:“有人嗎?可以幫幫忙嗎?” 靈車的車門開了,一道身影跳下來,安德烈開始拼命揮手。 那身影頓了頓,緊接著大步朝安德烈走來。 那人一點點走近,容貌在微弱的雪光下逐漸清晰。 安德烈瞪大眼睛,劫後餘生的慶幸感突然席捲了他,他的心臟砰砰跳動著,叫起來:“切爾諾夫醫生!切爾諾夫!是我,我是安德烈!” 切爾諾夫醫生認出了他,那張被雪凍住的臉龐融化了:“安德烈!好孩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上前握住了安德烈被凍得冰涼的手,爽朗地笑了:“好久不見啦,安德烈!” 安德烈說:“我來鎮裡找你,不巧車壞了。醫生,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為什麼開著靈車?是……” 他觀察了一下切爾諾夫的神色:“是鎮上有誰去世了嗎?” 切爾諾夫哈哈大笑起來。 “你以為靈車是代表著什麼悲劇的發生嗎,孩子? 不,你看看我,我現在是在為了神做事,我開著靈車,把更多殉道者帶去彼岸,好教他們獲得永生。” “殉道者?”安德烈驚悚地問,“有人在這裡自殺嗎?” 切爾諾夫拍拍他的肩膀:“是殉道。你來到這裡,一定也已經見過神了吧?” 安德烈忽地想到了那尊純黑色雕像。 他的聲音開始有些發顫了:“你不會……是不是……那個黑色的小的……” 他慌亂地用手比劃著,大腦已經攪和成了一團。 切爾諾夫欣喜地笑了:“對!孩子。對!就是那個。真有你的!” 安德烈瞪著他,那張笑意和藹的臉龐與記憶中溫和的大叔重合,緊接著與黑暗夢境裡的切爾諾夫重合。 他產生了奇怪的錯覺,切爾諾夫身上彷彿黑霧翻湧。 安德烈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他說:“醫生,我們先回聖保羅小鎮再想辦法,好嗎?” 切爾諾夫卻搖了搖頭。 “不啦,不啦,好孩子。今天是我最後一趟為神辦差。我已經做好了決定,今晚就要殉道。” 他笑著看向安德烈,拿出一把手槍。 “我夢見了神,這是神的旨意。我很快就會得到解脫,去到彼岸。 安德烈,你也一起來吧。” 砰! “切爾諾夫!” 槍聲和吼叫同時響徹在冰冷的空氣裡,安德烈渾身顫抖著,身體往下一翻,整個人栽進厚厚的積雪裡。 他顧不得嚴寒,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去,跪在倒地的老醫生身邊,用手去堵他額頭上的彈孔。 切爾諾夫幸福地微笑著,手槍摔在他右手邊的雪中。 鮮血尚還溫熱,安德烈裹緊了身上的外套,愣愣地盯著屍體。 那漫無邊際的黑暗又回來了,安德烈用凍得通紅的手拾起槍,費力地拉開保險。 “都會死……都會死的……” …… 宋均沒能睡到鬧鐘響起的那一刻。 他做了個一言難盡的夢,夢見他和宋乞一起去給宋昀掃墓,結果老得滿臉褶子的宋昀從墳裡爬出來,罵他們一個溺愛小輩一個沒大沒小。 宋均氣死了,還沒等他發揮呢,一聲爆裂的槍響就將他硬生生拽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