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和黃導打招呼時去的不是時候,因為有一條瀋河正好死活過不了,氣氛的僵硬達到巔峰,叫人連多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劇本里,瀋河的角色在臥底任務中被懷疑,家庭關係暴露後,父親遭到了組織的清理。

不僅如此,為了考驗他,上線甚至不惜把他父親腐爛的屍體運到了製毒的秘密基地。

而這一場正是他面對父親的棺槨時的情形。

面對瀋河達不到要求的表演,黃正飛出離憤怒,指著他大聲斥責:「你演的都是些什麼?我恨不得切開你的腦子看看裡面有什麼!這是你爸爸,你沒有爸爸嗎?」

而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男演員正在調整呼吸。

黃正飛持續發飆:「你到底會不會演戲?現在,過來,看著這個棺材,這是你爸爸!」

瀋河難得一見地安靜。

沈稚知道,這不是他脾氣被磨平,只是單純因為在思考。瀋河在專注於演戲時,一切都會被他拋在腦後,包括憤怒、屈辱,或是其他任何不必要的情緒。

他順從地走到棺槨旁邊。

因為不需要入鏡,所以棺材裡面空空如也。

「畫面動一動,」黃正飛回頭對工作人員說,「飽和度要調——」

瀋河沒有準備開始的意思。

黃正飛再一次咆哮道:「瀋河!」

他回過頭,不慌不忙地詢問:「可以在裡頭放點什麼嗎?」

又看向負責道具的組長:「不好意思。」

對方有點難辦:「可是現成的真的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行。」

瀋河這麼說了。

黃正飛考慮了一下,也揮手讓他們照辦。最終給瀋河找來的,也不過是在附近當地人家掏小費借的玩偶。

那是一隻髒兮兮的毛絨玩具。

送過來時,沈稚瞄了一眼,當下怔住了。

習習準備上前叫停。再怎麼說,這局面再繼續下去也許就會變成職場霸凌。然而,瀋河卻沒給她的訊號任何眼神。

他結接過那個毛絨玩具。

那個外形是聖誕老人的毛絨玩具。

沈稚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導演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的怒喝裡,有一句話歪打正著說中了真相。

瀋河幾乎是在沒有父親的境況裡長大的。

這場面可以說是有些滑稽。小小的聖誕老人玩偶躺在大大的棺材裡。瀋河默不作聲地盯著它看。

黃正飛抬起手臂。

開拍。

瀋河僅僅只是站立著。

粗略看過去,與剛才所拍攝的幾條並沒有什麼區別。

然而電影就是會無限放大且見證細節的事物。

總而言之,這一遍,黃正飛才連連點頭,不再有怨言。

而瀋河也照常繼續演了下去,看不出絲毫異樣。

沈稚熱得受不了,只悶著聲音坐在後邊,穿著長衣長褲,不斷來回移動著空調扇。

輪到休息時間,瀋河去補妝,順勢站在電風扇前張開外套吹風。好像化妝師在問他「是不是很熱」,他想了半天,才頷首回答。

吃過晚飯以後,沈稚就不再去片場。

她被工作人員帶到住的地方。

「等今天結束就能回市裡了。」助理充滿安撫意味地說道。

因為氣候緣故,這裡的房屋自然通風都很好,只是條件略有點艱苦。她來得晚,所以住的地方也離其餘人更遠。

門外泥濘的道路里有摩托車的輪胎印,房間裡的牆壁漆成淺色,牆上有越南佛教的神像畫報。

沈稚沒什麼食慾。時差不大,飛機上又補過覺,在蓆子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