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個王八蛋從哪裡找出了一張陳年的破紙條,上面竟然有我爸爸當年得畫押,說是要做點生意,借了林恆貴一萬塊。。。。。。”

“你爸爸。。。。。。不是早就。。。。。。這怎麼可能!”

巫雨頹然坐到小木床的邊緣,“是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那麼傻,他那是設好了圈套,眼巴巴地就等著我往裡跳。”

“無憑無據,有什麼能證明那破借條是你爸爸寫的,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他愛怎麼編造就怎麼編造?”桔年也氣得發了懵,她和巫雨一樣,畢竟還是二十歲不到的孩子,雖然跟同齡人相比,他們看過了更多的陰暗和世態炎涼,但是面對如此赤裸裸的醜陋。貪婪和陷阱,依然感到無所適從。

巫雨捂著眼睛笑了一聲,“他當然能證明,不是還有證人嗎?你姑丈還有另一個街坊,都指著天說親眼看到我爸爸在上面籤的字,只不過這十幾年來,他看我和奶奶孤兒寡老的,沒好意思提,這一次買房子也是為了救我的急,他只差我八千尾款,我反欠他一萬塊,見我可憐,那兩千就算了。桔年,你信嗎,他還真是個大慈大悲的人。”

“太不要臉了。”桔年後悔自己更多惡毒的詞彙,然而任何的咒罵加諸於林恆貴身上她都不覺得過分。“難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即使他找了人證明,法律也沒有規定夫債子還啊,我們。。。。。。我們告他去!”

她抖著聲音說完這些,自己也不能夠說服自己。

告他,拿什麼告?他們有的只是一條命,和在汙濁中苦守著純淨的靈魂,除此之外,一無所有。但那些他們擁有者的東西是多麼不堪一擊,如同白玉在頑石前的薄脆,如同白練在染缸面前無能為力。他們想不出辦法,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殺人犯的兒子。關於這一點,他們自己知道,林恆貴也知道。

桔年已經想不出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她扳開巫雨覆在臉上的手,輕輕觸了他嘴角的傷,“痛嗎?”

巫雨側過臉去說,“這一巴掌是我說那張欠條是假的時,你姑丈打的。我沒有跟他來硬的,你放心。”

桔年閉上了眼睛,她放心,她很放心。然而悲傷是看不見的一把軟刀子,殺人於無形。

和林恆貴關於房子的糾紛就這麼擱淺了下來,桔年一度非常擔心巫雨,但是他每日照常上班休息,再也不肯提起這件事,只是工作益發賣力,人也越來越沉默。

進入8月之後,隨著高考成績的揭曉,第一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如雪片紛紛到來。桔年的等待並不焦慮,她是七中文科考生最高分的獲得者,全市第二名,任何一所大學的門都樂意為她敞開。

8月13日,郵遞員搖著腳踏車鈴鐺把中國人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謝家,那天早上,小小的巷子都沸騰了,大家都聽說謝家默默無聞的女兒是七中的文科狀元,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法學院。

“老謝,法學院出來的高材生將來是要做律師法官的,養了個出息的女兒比什麼都強,過幾年,好日子等著你們吶。”街坊們如是說。

謝茂華夫婦客套著:“小丫頭片子,今後還不知成什麼樣呢?考不上發愁,考上了也發愁,這到北京上大學的費用,也夠頭疼的了。”

話是如此,謝茂華還是特意到街道買了兩大卷鞭炮在自家門前燃放。桔年倚在自己房間的小視窗,隔著玻璃看那些鞭炮粉身碎骨後灑落一地的紅,直到十一年以後,她都記得那一刻的喜氣和鬧騰,那是唯一一次屬於謝桔年的歡慶。

下午,媽媽還在忙著給所有的親戚們打電話報喜,爸爸被朋友拉去喝酒談教女心得,桔年藉口去看同學,從家裡出來,又往巫雨那跑。她只想跟他分享這喜悅。

巫雨不在家,床上的東西亂成一團,桔年嘀咕了一聲,一扭頭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