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語退到大屋中央,眼見範朝暉沒有追過來,稍微舒了一口氣,又苦笑起來:逃避了這麼久,自欺欺人了這麼久,將腦袋藏到沙堆裡做鴕鳥也這麼久,卻還是逃不過這一天。

前世的她,不過是個普通小白領。曾經人生裡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辦公室裡有人升職快過她。到發現她自己的丈夫出軌,跟別的女人生孩子的時候,她還來不及痛苦,就被一場車禍帶到這個異世。在此異世裡,她也一直順風順水,趨利避害的小市民習性更是表露無遺。

想來她真是自私透頂:在四爺死後,就奢望能夠一直在王爺的庇護下,帶著則哥兒,在這個家裡有尊嚴地活下去。所以故意選擇了對種種不妥視而不見,又為種種特權找了各式各樣的藉口和理由。——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就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真是不願意有這樣一天,和王爺狹路相逢,撕開彼此之間溫情脈脈的面紗,直面面紗下,或許是一場誤會,或許是難堪醜陋的真相。雖然這些都是這個身體原主的遺留,可她既然將原主的人生截了過去,就不能只享受原主帶來的好處和方便,拒絕原主留下的麻煩和痛苦。資產和負債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不能享受了權利,而不履行義務。

想到此,安解語便站直了身子,凝目望著王爺,臉上有一股決絕之氣。

“王爺,你到底想怎樣?”安解語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範朝暉有些恍惚,喃喃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仍然不願意……”

安解語平靜地答道:“沒有為什麼。做妻子的忠於自己的丈夫,做丈夫的忠於自己妻子,難道還需要理由?——王爺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不會明白的。”

“可他已經不在了……”

“他還活著”安解語說得斬釘截鐵。

範朝暉更是一驚,下意識重複道:“他還活著?”

安解語點頭,單手撫上自己胸前戴的小玉佛,“他活在這裡,活在我的心裡。——只要這個世上還有人惦記著他,他就永遠不會離去,永遠活在我身邊”

範朝暉心頭如被大石猛砸,全身真氣激盪,難以自抑。——原來放開一次手,就是覆水難收。無論怎麼做,無論如何用力,她已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昏暗的屋裡,藉著窗邊那一點黃黃的窗燈,安解語看見王爺的臉上紅得可怕,不由又後退幾步,心裡怦怦直跳:若是王爺執意用強,她該怎麼辦?

突然間,安解語想起了前世有一次在報紙上看見的一則新聞,說的是一個女人,被丈夫拋棄,走投無路,最後帶著三歲的幼兒一起跳樓身亡。安解語以前也曾痛罵過這個母親:你懦弱無能,死了也就算了,可你有什麼權利剝奪自己孩子生存的權利?到了如今,安解語卻突然理解了那個母親的心情。——選擇讓孩子跟著自己一起死,最痛苦的,其實是這個母親。外人又有什麼立場來斥責她?

又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她可以選擇一死以表清白。可孩子怎麼辦?留下幼小的他,面對著這府裡的魑魅魍魎,不是夭折,就是被養歪養壞,讓人恨不得他從來就沒有被生出來過?——還是選擇被“潛規則”;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名聲、清白、道義、良知以及以後的歲月裡無窮無盡的悔恨,給孩子撐起一片天,讓孩子順順利利的長大,不用過早面對成年人世界的醜陋不堪?

想到則哥兒,安解語一時肝腸寸斷:是她太貪心了嗎?她是註定前生後世都和孩子無緣嗎?——她不想死,可是也不想屈辱的活

眼望著範朝暉,安解語終於流下淚來,軟語相求,“王爺,你位高權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要對我苦苦相逼?”想了想,又慌亂地補充道,“比如今天晚上的那四位小姐,個個比我好,又對王爺一片真心——王爺若是喜歡,可以都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