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六十年的山門。

啟門之日,無數瘦骨支離的難民伏塵遙拜,哭聲哀求之聲直上雲霄……

而朝野有識之士,也改裝簡從,驅車而來,遠遠在山門外下馬棄車,奔行於半山,喃喃祈禱。

當世人猶在翹首遙望猜測那煙霞之上緩緩洞開的神秘奇門,派出的是哪位驚才絕豔,一入紅塵就註定掀起滔天巨浪,顛覆迷亂朝綱,解民於倒懸的弟子時。

千絕門小師妹秦長歌,已早一日離開師門,受命行走江湖,為亂世苦海中掙扎的蒼生,尋天下之主。

按照師門指引,她只向西而行,某一日路過閒散郡王淮南王府門前時,她停住腳步,微笑。

深深注視那個因為酷愛學武被趕出家門又被兄弟嘲笑的少年,為他目中的熾烈飛騰的華光所驚。

那少年攜劍當街,對著兄弟們在他面前重重闔上的朱漆大門,憤怒卻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刷刷兩刀!

砍裂正門,兩道豁口深深,若張開的黑洞洞巨口,大笑世人有目無珠。

那少年黑髮於風中飛揚,橫刀大叱:

“你們,不配趕我出門,是我今日裂門而出,終有一日,我要你們,大開中門俯伏於地,長跪迎我!”

院門後傳來鬨笑之聲。

那少年立於寥落長街之上,目光雖然堅定,然而那雙肩,卻已擔上一身的蒼涼了。

畢竟尚自年輕,一懷抱負無人得解,獨立長街一身煢煢,終難免鬱郁,於是這秋風瑟瑟,輕染了他兩眉霜色。

卻有女子於他身後輕笑。

“你也忒沒抱負了。”

他霍然轉身。

“僅僅大開中門俯伏跪迎?你為何不要他們一步一叩,千里來朝?”

他的目光突地燃起,秋風中亮成了兩團熾烈的野火。

聽得她懶懶微笑。

“我會助你。”

明明她神情如此慵懶,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單薄,言語如此模糊。

然而他竟莫名安心。

如幼年,學步之時踉蹌跌落,被身後之人挽扶而起,給他一個安心無妨的微笑。

他亦微笑,明亮如火。

那一諾,那長街初見,少年與少女,一個懷揣著尚自模糊的未來,另一個,早已將逐鹿之圖勾勒在心。

那之後的跌宕搏殺,血戰功成,再一轉眼,竟已變幻流年,著了冠冕,換了戰場。

無聲,卻殺氣凜然,美麗,卻利齒森森。

以舌為刀以唇為劍的日子,如此的,令人厭倦啊……

不抵那沙場點兵,黃沙染血,劍氣凌雲,橫槊賦詩的痛快,卻較那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得更陰狠更毒辣更血肉橫飛傷人無形。

秦長歌微微一笑,那一閃的回溯記憶,瞬間拉回。

無妨,便當遊戲也好。

她笑得比張淑妃更加溫婉。

“妹妹這話聽著奇怪……區區指教二字,不過尋常言語,如何你就認定陛下會因此生怒?……難道你是在暗示,我們英明天縱的陛下,是個輕易為他人一言而定人是非的……庸君?”

最後兩字含在齒間,輕輕吐出低不可聞,卻令淑妃立時白了臉色。

第八章 蕭玦

最後兩字含在齒間,輕輕吐出低不可聞,卻令淑妃立時白了臉色。

秦長歌卻已不理她,只笑道:“拉回正題罷,前數日宮務府呈上擬定上元節各處賜賞明細,給我看過用印,我大約是老糊塗了,一時忘卻了陛下登基後擬定的親王公主後宮品級……哎呀……我西梁,長公主是幾品來著?”

座中一個姓楊的美人,立即嗤笑一聲道:“貴妃娘娘那是貴人多忘事,長公主,一品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