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穿著家常便鞋就上了馬,極速的賓士中,沒來得及繫腰帶的長袍被九月初的寒冷夜風吹得啪啪直響,鼓盪如一面飛揚的旗。

兩刻鐘的路,她只用了一刻鐘便奔入龍章宮。

龍章宮燈火稀疏,老於海扎著手在殿門口轉圈子,秦長歌不及和他打招呼,步伐如風一路直進,珠簾在她身後翻卷盪漾出叮呤噹啷的交擊聲響和閃爍的珠光。

珠簾細碎之聲未歇,她人已經卷進後殿。

“阿玦你沒事吧——”

聲音戛然而止,秦長歌站定在後殿門口,瞪著那個斜倚龍榻正在好端端看奏章的俊朗男子,正滿面笑意目光閃亮的抬起頭來。

“切!”

秦長歌惡狠狠對裝死皇帝大拇指朝下,然後轉身,拔腿就走。

身子突然被人拉住。

秦長歌頭也不回,“蕭玦你無聊不無聊?”

身後一聲嘆息,隨即,溫暖的懷抱猛然沉沉罩上。

背後的男子,用一個環抱的姿勢,抱緊了秦長歌,甚至無賴的用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腰,兩人都衣衫單薄,隔著本就軟滑的布料,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衣下溫熱的肌膚,蕭玦灼熱的呼吸拂在秦長歌的耳側,吹得她心底突然起了陣迴旋的風。

恍惚間響起那年鳳儀宮斷橋雪地上,身後這人大醉後也曾這般緊緊抱住她,一聲聲的問:“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他等待了多久?五年,一千六百多個寫滿期盼的日日夜夜,二十個春夏秋冬季節輪迴,那些日子,用記憶的小刀割下去,碎成千片,沒一片都仍是一個完整,都能托出一顆永遠飽滿鮮潤的深愛之心。

秦長歌閉上眼,心底纏纏綿綿,盡是糾結至難以理清的心事。

蕭玦抱著她,似是貪戀這般親暱的距離和踏實的感受,他的頸項往前湊了湊,移動之間,秦長歌突然隱隱嗅見一點淡淡的藥味。

心中一驚,立即回首,秦長歌道:“你——”

一回首,正迎上蕭玦的臉。

如電光掠過黑色絲綢的蒼穹,驚起顫慄。

男子的好聞的松木香立時氤氳而來,明明是清爽明朗的氣息,不知怎的,卻如佳釀般生出了燻然的魅惑,如那內殿沉沉簾幕裡博山香爐裡的五華香,一絲一縷的繞了上來。

蕭玦的肌膚比平日微熱,動作卻比平日溫柔,溫柔裡卻有份不容拒絕的決然,他微一用力,已經將秦長歌拉倒在身後的榻上。

錦褥鬆軟,一倒入便如陷入一個五色迷離的夢,夢境裡男子俯身而向,一聲聲喚著思念已久的名字。

“長歌……”

前生戎馬兩心結,今生難見花前月,刻骨相思是一把逆風燃燒的火炬,一日日反噬著迎風而奔的他,疼痛而燥熱,只期盼肌膚如雪的冰涼。

他翻身,貼近那個夢境。

愛如夢境,夢境裡女子的眼神,卻漸漸由先前的迷濛轉為清醒,那雙深明清涼的眼眸裡的黑色霧氣漸漸散去,情愛剎那如萬千空花,換得靈臺寂滅。

秦長歌的手,緩緩伸出,抵在了他的胸前,阻止更進一步的探索。

蕭玦僵了僵,苦笑了下。

半響道:“長歌……給我抱著睡一下,有點累……”

秦長歌的手頓了頓,指尖緩緩一移,觸著了蕭玦前胸某處,那裡包紮得微厚,秦長歌皺眉道:“你真的受傷了?是誰?”蕭玦卻沒回答,只是一側身睡在她身側,攬緊了她。

秦長歌也沒繼續問下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回應散在偌大的內殿空間裡,聽起來輕而遠。

五華香沉鬱厚重的煙氣在明黃飛龍幔帳間繚繞著騰舞的弧度,錯金長窗上窗紙光影變幻,由深黑慢慢轉為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