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召和許封兩人背上從白變紅由青生紫,而至皮開肉綻飛濺鮮血,滴在衰草薄雪之上灼人眼目。

殷採倩何時見過如此血肉橫飛的景象,驚怒懼怕,更摻雜了無力與不甘,頓時眼中淚水圈轉。她扭頭一避,眼淚斷珠般落了下來,只狠咬著嘴唇不肯出聲。

三十軍棍很快打完,許封同鄭召咬牙俯身:“謝殿下責教。”

“扶他二人回帳,上藥看治。”夜天凌道:“長征,調派人手,明日送她回京。”說罷,拂衣率眾而去。

積了終日的大雪到底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山川原野萬里雪飄,天地蒼茫,瞬間便將整個軍營掩在了純淨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銀妝素裹,風光肅穆。

寒冷在雪的阻擋下似乎收斂了些,卿塵靠著一方紫貂銀絲墊,微笑看著對面兀自生著悶氣的殷採倩,她伸長了手指在火盆上方暖了暖,玉白的肌膚襯的火色越發豔紅。

炭火的暖意將風雪帶來的潮氣逼得如水色般浮上半空,飄漾著鏡花水月般的迷濛,素色屏風一清如洗,隨著空氣微微地湧動。

殷採倩抱膝坐在那裡,只是盯著眼前發愣,或許是累了,一言不語。這一路雖有鄭召護持,卻也受了不少苦,平日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混在將士之間風餐露宿行軍千里,現在輕易要被送回天都,她以沉默無聲地抗議。

夜天凌既下了軍令,便是令出必行,卿塵思索著該怎樣勸她才好。

“王妃!”帳外有人求見。

卿塵將目光自殷採倩身上移開,淡聲道:“進來。”

隨軍醫正黃文尚入帳,躬身向卿塵請教幾個關於外傷醫治的問題。殷採倩悶悶坐在旁邊,倍感無聊,不由得抬頭打量起卿塵來。只見她閒閒而坐,白袍舒散身後,髮絲輕挽,束帶淡垂,周身似是籠著清雋的書卷氣,平和而柔靜。她時而伸手為黃文尚指出一些穴位脈絡,玉色指尖如蘭,纖白透明,似是比語言神態更能表現她的從容和安然。不知為何,殷採倩忽然便想起了夜天湛。

風神照人的湛王,每次談到這個女人的時候總會用一種悠遠的語調,飄離的神情,意味深長而帶笑,笑中不似往日的他,但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同。

她曾聽夜天湛坐在王府的閒玉湖邊反覆地吹奏一首曲子,玉笛斜橫,臨水無波。那笛音落在碧葉輕荷之上仿似月光,恍惚柔亮,婉轉多情。

她曾因好奇追問這是什麼曲子,夜天湛只是笑而不語,目光投向高遠的天。

然而在夜天湛大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聽到那首曲子,確切地說,是再未見夜天湛的玉笛。

她很懷念那笛聲,後來靳慧告訴她,那是一首古曲《比目》。

待黃文尚離開,卿塵覺得有些累了,重新靠回火盆前靜靜翻看一本醫書,卻見殷採倩欲言又止,她抬眸以問。

殷採倩猶豫了一下,問她道:“我聽說你的醫術很好。”

卿塵點頭:“還好。”說話間眸色靜澈,帶著淡定的自信。

殷採倩睫毛微抬:“那你有沒有好些的傷藥?”

卿塵似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你想給鄭召他們治傷?”

殷採倩點頭,頗有些懊惱:“我並不知軍中會有如此重的責罰,是我連累了他們。”

卿塵道:“我已經命人將藥送去了,這個你倒不必擔心。”

兩人似乎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可說,都沉默了下來。卿塵斟酌片刻,婉轉問道:“你此次是私自離開天都的?”

一提到這個話題,殷採倩頓時帶了幾分戒備,不悅道:“我不迴天都。”

“難道你還能此生都不回去嗎?”卿塵目光落回書上,笑說:“殷相豈會不擔憂?”

殷採倩言語冷漠:“他們若還是逼我嫁人,我便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