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門神五官身形,無一不鉅細靡遺,畫功一筆不苟,色澤畫彩皆鮮豔動人,氣韻神態更是傳神,傳神得……”同樣也仰首看去的鳳舞,說著說著,在看向鬱壘時頓了頓,“就似真人一般。”

“我也這麼認為。”也覺得他們活靈活現得就像快走出門中的太后,邊說邊朝她點頭。但,只照實說了一半的鳳舞,實際上所認為的,卻不只是那樣而已。

在她眼中,那名著黑袍的男子,非但神態、形貌皆似真若實,在他那張俊逸的面龐上,一雙炯炯燦亮的黑眸,更似正由上往下地凝看著她,他看得是那般專注,彷佛會灼燙人的熾熱目光,全都集中聚匯至她的身上來,這令她渾身泛過一顫。

怔然相望的鳳舞,驚訝與不解過後,一股暖融融的熱意,在她的心底蔓燒了起來。

他,在看她?

雖然與一旁的神荼相比,這個名喚鬱壘的門神,神態輕佻狀似不拘,卻仍是掩藏不了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威武挺立,她望著那綹垂落在他頰畔的黑髮,甚想伸出手……

“鳳舞。”不知所以然的太后輕輕推了推她。

“是。”她立即回神,站直了身子甩去心底那份異樣的熱感,以及她不該有的思潮。

愛屋及烏的太后兀自盤算,“依我看,不如這麼辦吧,我也命人在妳殿內繪上他們保妳平安如何?”

“但憑母后懿旨。”兩眼在不知不覺中又被門上男子擄去,她心不在焉地應著。

太后深深吁了口氣,“但願,繪上他們後,往後宮中就再也無波無瀾。”

感覺那名男子的視線,再次準確地對上她的眸子,沒來由的心慌,令鳳舞忙垂下螓首。

真能無波無瀾嗎?為何她會覺得,在她胸口裡的那座小小心湖,就將掀起滔天巨浪了?這是預感,抑或錯覺?

不怎麼敢再直視門上門神的鳳舞,僵持了許久,終究是掩不住心底的那份好奇,當她再次抬起螓首,與門上男子四目相接之時,她彷佛看見了,一臉笑意的他,正不著痕跡地朝她眨了眨眼,使得雙頰驀地泛起紅雲的她,趕忙別過臉,再也不敢直視他臉上那份愜意的朗笑。

他不過是個畫中人,不過,只是個畫匠巧筆所繪的門神,因此方才她所見的那些……只是錯覺吧?

忐忑的心跳中,她忽然發現,她很想這般說服自己。

雲籠月,風吹簷上馬懸鐵。落燈花,滿桌彩畫墨未濃。

夜裡一陣幽風,巧巧吹掀起書齋兩旁的透色紗簾,靜夜伏案作畫的鳳舞,在初夏夜裡的涼風拂上她的面頰時,微微抬起了頭,偏首看向寂靜的書齋。佇立在座燈兩旁,陪伴她的守宮人都已站立著閤眼入睡了,就連隨侍在側的貼身宮女雲容與蘭臺,也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頭打著盹,室內靜謐無聲,唯有偶爾傳來宮燈燃燒的聲響,幽幽地點綴著幽夜。

張目探看四下如常後,鳳舞再次低下頭,正欲為畫中所繪的白虎以金筆上色繪目,不意間,在她面前絲織的透明木蘭屏風,忽有一道白影閃逝而過,她隨即止住筆勢,兩眼緊盯著前方,不久,一道矯若遊龍的黑影,也跟在白影之後流劃過木蘭屏風。那是什麼?

鳳舞不確定地眨了眨眼,而後,自認行得直坐得正的她,心中非但不恐懼,反而滿心好奇地自案中起身,小心地沒驚擾已熟睡的宮女們,踩著輕巧的步伐繞過木蘭屏風,但未走至書齋門前,她倏地停下腳步,詫愕地仰首望向日前由太后命人繪上門神的大門。門神……少了一尊?

近在眼前的兩扇門扉,一扇,神情端肅嚴正的神荼仍在原處,但另一扇,讓她總覺得視線如影隨行,使得她不得不以木蘭屏風隔開目光的鬱壘,此刻卻是不知所蹤。

他自門扇上出走了?或者,他真如太后所說,降世到宮中捉鬼去了?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