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婦應當有些怕她,離得有些遠,也不怎麼敢說話,也不怎麼敢看她。她知曉這樣的小村落裡忽然進進出出這麼多禁軍,多少是會被嚇倒的,棠鈺儘量不給對方添麻煩。

思緒間,簾櫳撩起,陳倏端了藥碗入內。

棠鈺見他稍許有些……灰頭土臉……

陳倏溫和道,「今日是我煎得藥,煎得不好,煎廢了兩貼,這到第三貼上了……」

棠鈺記得他說他最不喜歡喝藥,連聞藥的味道都不習慣,忽然灰頭土臉說到煎廢了兩貼藥,這到第三貼上的時候,棠鈺嘴角微微牽了牽……

自己也都不知道。

陳倏看到,眸間笑意,但是沒敢提醒她,繼續道,「放這裡,還要涼一涼。」

棠鈺沒出聲。

陳倏又道,「我去換身衣裳。」

這身衣裳盡顯他先前的狼狽,還有一臉灰,陳倏起身出了屋中,棠鈺看了看一側的藥碗,淡淡揚了揚嘴角。

又彷彿,能想像他先前的狼狽模樣。

稍許,棠鈺又愣住。

她應當很熟悉他的狼狽模樣,所以似是能信手拈來一樣……

他應當時常在她面前出醜。

想到這裡,棠鈺忽然,不怎麼像早前那樣心有慼慼,只是,還是有些不怎麼敢看他。

他折回的時候,藥還沒涼,「今日說祖母和舅母吧。」

棠鈺不得不重新抬頭看他,祖母……她是很想知道祖母的事,早前趙文域和軍醫應當都不清楚,她也不要問陳楓和陳惑,陳倏忽然提起,她當然想聽,只是——舅母是怎麼回事?

舅舅已經過世了,陳倏口中的舅母讓她意外,卻也讓她好奇。

但不管是意外還是好奇,她都似乎很篤定陳倏不會刻意說謊騙她,他說的,大抵都應當是真的。

陳倏雖然坐在床邊,但仍舊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會讓她拘束。

說話的時候,同她認識的陳長允一樣,溫文如玉,眸含笑意,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或是,不自在。

「你還記不記得祖母眼睛基本看不見,我們說帶祖母去治眼睛嗎?」他也判斷不了淼城的事,她記得哪一段,又記不得哪一段,所以問起。

棠鈺卻道,「我記得。」

那就是還記得去桃城之前的事。

陳倏便順著她的話說,「我們帶祖母去桃城了,劉大夫治好了祖母的眼睛,祖母能見到你了。」

許是激動,棠鈺鼻尖微紅。

陳倏下意識伸手擦了擦她眼角,「別哭了,大夫不讓你激動,怕傷身子。」

棠鈺似是也反應過來,遂而點頭。

四目相視,兩人都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先前這一刻,離得很近。

陳倏坐了回來,繼續道,「祖母在桃城醫治眼睛的時候,我們去了趟態州,去見舅母和茂之。」

這一段,棠鈺是全然陌生,「舅母和……茂之?」

陳倏輕「嗯」一聲,然後耐性同她說起舅舅和舅母的事,也同她說起舅母的病,還有舅母和茂之同他們一處。

這一段很長,陳倏說了很久,她也聽了很久。

最後,陳倏才道,「舅母過世,你帶初六回淼城見舅母的時候,被葉瀾之的人劫持,然後來了京中,我們都沒見到舅母最後一面。」

棠鈺看他,眸間藏了複雜情緒。

陳倏又道,「都過去了,等這次回淼城,我們再去看舅母。」

她莫名應好。

陳倏端起一側的藥碗拭了拭溫度。

其實說了這麼久的話藥早就涼了,眼下喝正好,陳倏問道,「自己喝,還是我餵你?」

棠鈺輕聲,「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