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最靠近他的兄弟才反應過來,一把把他給拉住,連拖帶拽送到了哈丹面前。

“你叫什麼?”哈丹與我對視一眼,用羌語問。

這孩子不回答,死死瞪著哈丹,嘴裡嘰裡咕嚕地罵。

哈丹道:“告訴我,我留你一命,否則我就把你扔進湖裡,叫你跟水草作伴。”

這孩子不回答,還是罵。

哈丹又問了他幾個問題,以我的羌語水平實在是聽不懂了,然而答案無一例外,是赤裸裸的無視加咒罵。哈丹就算再寬宏,也不會再容忍他,抬抬手,叫了近侍過來。

正在這時,馬車裡傳出一個虛弱到極點的聲音。

“王,請饒他一命。”

先知醒了。

先知在羌族的日子很不好過。他不肯幫牧仁王說話,又不願代表羌族露面,牧仁王拿他當一塊燙手山芋,殺又殺不得,放又不能放,怕他惹出什麼事來,只好將他圈禁。先知於圈禁之中幾度絕食,以死逼迫牧仁王停戰議和,都被人救了回來,如今身體如此虛弱,也是拜這幾次絕食所致。這小男孩名叫額青,並非羌人,而是鮮羯族人。幾年前鮮羯被羌滅族,他同族人一起被帶到羌,成為王室貴族的奴隸。先知遇到他時,他因打破了貴人的瓷碗被處罰跪在一堆瓷片上,已然跪了一日一夜,奄奄一息。先知將他討來,悉心照顧痊癒,並叫他跟隨自己,做自己的侍從,因此額青對先知忠心耿耿,豁出命去也要保先知平安。

話既說開,先知叫額青向我們認錯,又與哈丹商議,是否能叫額青仍舊跟隨自己左右。哈丹向來尊重先知意見,先知開口,他自然答應。如此,我們的隊伍裡添了一人,成十五人。

入夜,除先知與額青在車中安歇外,我們幾人皆圍火而坐,大家輪流值夜。這幾日我累極了,可白日的一場大戰縈繞心頭,叫我怎麼都無法踏實睡去。我靠在哈丹懷裡,面前的火堆畢畢剝剝地響,我一會兒想到今天情急之下砍在馬脖子上那一刀,一會兒又是前幾天在狄族營地教狄族士兵用火銃的場景。那火銃威力巨大,用好了,真是弓箭的剋星。可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一次只能裝填一發火藥,打完一發,又要用很長時間再裝下一發。戰場上瞬息萬變,哪有時間用來裝填火藥,可不裝填火藥,難道我好不容易教會士兵使用火銃,就是為了帶著他們到戰場上響一聲?

頭疼,頭疼,我在哈丹懷裡一個勁蹭,腦海裡迴盪著的全是那一杆小火銃,一會兒像是睡著了,一會兒又醒。正被折磨得心煩意亂,突然,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蹦出我的腦海。

我猛地抬起頭,喜道:“哈丹,我想到……”

“噓。”哈丹豎起一根手指,壓低聲音,“十一,噤聲。”

我不明所以,往身邊看,只見所有人都醒了,搖動火光中,每個人都手提長刀,看向遠方。而遠處,是一雙雙綠色的眼睛。

狼!

我放慢動作,將身側的刀抓在手中,緩緩站起,哈丹亦起身立於我身旁。遠處野狼眾多,粗略數數,竟有近四十頭!月光下,看得清它們體格健壯,目露寒光,長吻微張,露出一口令人生畏的尖牙。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我彷彿都能聞到它們口中逸出的血腥氣!想到曾聽族人講述的那些狼群如何一夜之間滅了整個部族的故事,我不禁暗吸一口涼氣:“怎麼會有狼?”

“不知道。”哈丹亦如臨大敵,只見他握緊彎刀,用力之大,使得手背青筋暴起,“這條路本來野獸罕至,不過我猜現在正是初春,野狼餓了一冬,正好覓食到此處。咱們人數眾多,人味把他們給招來了。”

狼最怕火,我們先時圍坐在篝火四周,狼群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夜風驟起,吹得篝火搖動,不知哪一陣風吹來,吹滅了篝火,狼群就會一擁而上,分食我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