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巒沒辦法,瞧見這山野之地竟有一個人家高門大戶的,像是極其富貴,守備居然不算嚴,進進出出的人格外多,想著翻牆進去給肖氏偷點吃的,誰知被抓了個正著——好在那其實是個學堂,唸書的學子聽了他的遭遇,倒也破是同情,給他指點:“你瞧見那個人沒有,別看他小,那是善仁堂林家的大少爺,我們山東的林家你該聽過,咱們這荒郊野外的你也確實找不到大夫了,去求求他給你母親瞧瞧。”

絕處逢生的滋味實在是太叫人驚喜,吳敏巒恨不得給那個指路的磕上幾個響頭。誰知見了林沫,他卻說:“我已經不學醫了。當年也不過應付差事,很不用功,如何用藥,壓根一知半解,何況如今已經許久不碰醫術?我叫人帶你母親下山找相熟的大夫。”他也不是說白話,實在是林清死後,他就下定了決心開始鑽研四書五經,一個人的腦子本來就那麼大,懸壺濟世也不是看兩本醫書就行的,得跟著師傅親自去瞧見病人,望聞問切樣樣到位才曉得怎麼用藥。就是古人流下個秘方,那也得先試藥才敢用,對不同的人還得下不同的量……這些經驗、本能,他已經多年不曾積累了。給同為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的同學們看看傷風、上火,開個調養的方子也罷了,橫豎他自己也吃,可是這種命垂一線的時候,哪輪得到他這個連赤腳醫生都不算的指手畫腳。

“別浪費時辰,我叫人揹她下去。”林沫這麼說,“我這裡有些腸胃上的藥,你找個大夫,問好用哪些、用多少就去煎,別耽擱功夫。”

吳敏巒當下揹著肖氏,由林沫的小廝帶著往山下去,然而路途遙遠,雖然那大夫也不算庸醫,開方子取藥也算迅速,肖氏也終究沒能救得回來。畢竟“都吃了這麼多,胃早壞啦,聽天命吧”,可是聽著那個大夫的“這方子不是挺對的,何苦一路顛簸到我這兒,要人多遭罪”的疑問,看著林沫的小廝揹著的一筐草藥中的一紙藥方,又怎能不恨?

可惜他視林沫為殺母仇人,林沫卻完全不記得他。

他只記得自己九歲的時候,因為多年不碰岐黃之術,他沒能救活一個可憐的婦人。雖然小廝回來報告說,山下的大夫說他的方子開得是對的,他也沒什麼話說。畢竟拿病人的命開玩笑不是好玩的,再加上肖氏當時的模樣,就是當時吃了那藥,腸胃裡的積物也不一定能下來。只是那夜他自己也在想,若是並未棄醫從文,興許現在他也算是小有所成,倒也不一定如當時那樣瞻前顧後,就算救不活肖氏,好歹不用她忍受最後一番折騰的痛楚。

可是,縱然有遺憾,他之後的每一天,都沒有為此後悔過哪怕一刻。

如今他功成名就,志得意滿,“行醫救人,能救百人、千人,但我願傾我壽數,盡我所能,使人不餓病、凍病,使病有所醫”,他不敢說自己已經實現了當年對著師孃、嬸孃立下的誓言,但好歹讓整個林家陷入噩夢的那場災難,他用自己的方式促進了真相大白。

吳敏巒是誰,他完全不記得。縱然記得,也不過是“他日日夜夜和母親朝夕相處,非得到最後的時候才瞧出不妥來,若說其母之過我有三分過,那老天爺得佔六成,他自己不得把剩下一成給佔了?”

不過到現在,他也完全記住了吳廉水麾下最得力的勇士的名字。

“我在這兒頂著,你快帶一隊人進去保護林大人出去!”本來已經澆了油只待點火了,吳敏巒卻偏偏聽見了這句話。

他眼光一沉,先是驚愕,後又狂喜:“所有人聽我號令,向中間收攏,把路都燒上,堵死出口!”

“爺,咱們不是?”執行官驚疑地看著他。不是說好了,不要戀戰嗎?為了輕裝便行,火把、油罐帶的並不多,現在天氣又潮,好在糧倉裡頭防潮的舉措做得不錯,若是燒起來,這些糧草自成火引,火勢也不會小,能造成不小的損失。雖然糧倉的守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