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茶棚內有不少人正在歇腳,龍蛇混雜,其中甚至還有路過這裡喝一碗涼茶解渴的世家子弟,喧鬧之聲可想而知,但這男人一來,目光只略略掃視,立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男人的眼神並不如何鋒銳,甚至算得上平和,但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彷彿纖毫畢察,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好在此人完全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只與那老者在一張空著的桌前坐了下來,這裡的攤主雖是個小生意人,但迎來送往得多了,早練出一雙利眼,忙打發了夥計去後面的井裡取那筐湃著的果子,自己則滿臉帶笑地迎上來,親自招呼,像這樣的茶棚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東西拿來賣,不過這男子倒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人,要了一壺茶水並一盤牛肉,一盤素菜以及一盤饅頭,也就罷了,不過在點了菜之後,男人卻看向不遠處的馬車,道:“……從昨夜一直到現在,你已粒米不進,雖是身體不適之故,也該勉強吃些。”

男子面色平板無波,但任誰都能聽出這番話中的關心之意,而回答這話的,則是馬車裡一個明顯虛弱的聲音:“……不勞費心,一餐半頓還不至於就餓死了……”這聲音中氣不足,語調虛乏,使得一時間難以辨別說話之人究竟是男是女,只覺得十分好聽,男人聽了這話,沒有出聲,只是倒了一碗涼茶,起身向馬車走去,將茶水遞到車窗處,不容置疑地道:“縱是真吃不下東西,至少要喝些水。”馬車裡靜了靜,然後一隻手便慢慢伸出了車窗,端住碗,但這人顯然手上乏力,只一顫,瓷碗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男子見狀,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只又去倒了一碗茶,這次他沒有將碗遞給對方,而是登上馬車,顯然是要親自去喂那人喝茶。

茶棚裡眾人眼見這一幕,心下不禁嘀咕,能讓這樣的男人甘願如此服侍,也不知馬車裡會是什麼樣的出色美人兒?雖然對方沒有露面,但方才接碗之際卻從視窗處露了一隻手出來,大夥兒眼睛可是雪亮,那手修長瑩白,有如美玉,指尖纖纖似筍,如此美麗得出奇的一隻手,那車中的女子又會是何等美法?定然是個絕色麗人無疑,更有那行走江湖的粗豪漢子看得心癢,心裡不知轉了多少齷齪念頭,不過只看那黑袍男子的氣度就知道不是尋常人物,因此倒也無人去做什麼色令智昏的事,這時男子拿著空碗從車裡下來,而飯菜也正好送上了桌,男子與老者便開始用飯,這茶棚裡大多是三教九流之輩,歇腳之際便說起了近來發生的大事,說的正是前時五大宗師同臨搖光城圍捕青元教主之舉,此事到如今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而造成的巨大影響更是波及甚廣,但那日八大宗師離開搖光城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以及當天到底青元教主最後下落如何,如此種種,除了幾個當事人之外,無人知曉,因此自然是眾說紛紜,而眼下受到衝擊最大的自然是大周,自從那一日之後,整個大周朝已是疾風驟雨,不知有多少外人不可知的大動作已在暗中迅速進行,而眼下這茶棚裡的大多都是一些粗鄙武夫之流,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什麼真實的內·幕,因此現在嚷嚷的也不過是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但這些話顯然有人並不喜歡聽,馬車裡忽然響起一陣咳嗽,正在吃飯的黑袍男子聽見,便停下筷子,微蹙了濃黑得出奇的雙眉,道:“……你現在需要靜心休養,莫要多思多想,徒費心神。”馬車裡的人又咳了幾聲,似是略略緩了過來,依稀笑了幾聲,說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談什麼‘靜心休養’的話,豈不可笑……”

這聲音有著大概是虛弱造成的低沉,又帶了些不知是慵懶還是身體不適的啞澀,但偏偏這裡面又有一絲說不出的動人,糅合在一起,竟是讓人心神微醉,只盼多聽幾句才好,黑袍男子聞言,沉默不語,那聲音亦未再響起,但片刻之後,馬車裡卻有些雜聲,忽然間車廂門被一下推開,一隻穿著雪白錦襪的腳從車裡伸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