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胤禛這才從床上爬起,用“你做錯事了”的責怪的眼神盯住常喜,小太監被看得愣住,一頭霧水,心想我攙扶住耿妃娘娘也不該麼?

胤禛走出閒梳院,剛在養心殿坐下,便有方苞來求見。片刻後,白髮蒼蒼的老人出現在眼前。他剛跪下,胤禛便讓常喜把他扶起,並吩咐常喜為老先生設座,老人受寵若驚地謝了。

很快,相對而坐的兩個人談到了某個話題。

“老臣還請皇上示下!”概括又不失細節地交待完巴爾烈與年祿兩邊獲得的資訊,方苞扶著椅子兩邊把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佝僂著微駝的後脊,彎曲著走起路來會咯吱咯吱響的膝蓋,給對面的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下跪。這一次,常喜自詡聰明地又往老人身邊走了幾步,捱得很近。

然而,就在小太監幾乎要伸出手臂的時候,胤禛發了脾氣。抱著小雪球(比起原先那隻大胖貓,現在這隻小得多,因此常喜偷偷在胤禛所賜給這個牲畜的名字前加了個“小”字)的一臉威嚴的男人壓低眉毛,滿臉烏雲。

他開始撫摸小雪球柔軟的皮毛,一下,兩下,三……果然,常喜沒數完,“砰”地一聲,胤禛騰出一隻手掌,重重地拍擊在桌面上。

“方老先生,你我君臣相交多年,你總該明白朕的脾性……在某些事情上,朕要的不是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被請示,被邀下命令的充滿繁瑣程式的過程,而是——”

說到此處,胤禛抱著小白貓走下龍椅,來到方苞身邊。用聽上去相當平靜的語氣補充完剛才的話,

“結果!朕要的是結果!嘿嘿,更直接的說,對於這件事,朕要的只是一具屍體!徹底沒了呼吸,沒了溫度的屍體!難道,這具屍體的名字,方老先生,到了現在,你還要朕給你示下,為你拿主意嗎?”

話未說完,突然,小白貓“喵嗚”慘叫一聲,跳下了胤禛的懷抱,滾著,爬著沒幾下,就跳出了殿外,守候在外的常喜見了,嚇得急忙跟過去追。方苞收回視線,注意到胤禛手指間捏住的一團白色的絨毛。在腦袋產生意識之前,方苞開始磕頭,用力地,急速地,用年輕小夥子般與他行將就木老者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只為表現出絕對恭敬與忠心的方式開始磕頭。似乎,唯有借用這種方式,才能取得面前權力之王的信任。直到他張著嘴嗬嗬嗬地喘氣,胤禛才叫他停下。

面對如此狀況,含在方苞嘴邊原本打算和盤托出的某個訊息被吞回。從心採府上傳來的噩耗刺激得他整整數日茶飯不思,腿腳的舊疾發作。方家最後的一點血脈斷絕;那個他從沒見過面(打從方不染死後心採便不准他再入府邸)的重孫,就這麼輕易地走了,當夭折的字眼從僕人嘴邊吐出的時候,方苞只感覺五雷轟頂,天崩地裂。他老了,沒幾年好活,不染又不再了。這個當初由他親自取名為獨善的重孫,他現在心中唯一的牽掛,卻也突然在人間蒸發了。面對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老人差點崩潰。他是在年祿到達如意賭坊之前得知這個訊息的,然而,等被心採恨得要死的年祿屁顛顛地跑到賭坊,方苞棲息在民間的落腳點的時候,站在內室裡瞥見年祿的他依然能保持頭腦冷靜。他沒動年祿。朝廷的利益、君王的利益被他擺到了第一位。而且,多年的理智告訴他,年祿並不能算害死獨善的元兇。可是,這道坎仍然埋進了方苞的心。

此時,這位歷經人間滄桑與世情的老者忽然想起兩句詩,“親戚或已死,他人亦已歌。”即使對一心效忠的皇上說出自己的不幸,又有何意義呢?

過了河的小卒子的功用誰都明瞭。現在,在除掉年羹堯這張謀劃的棋盤上,年祿便是跨越到對方陣營裡的小卒,逐漸發揮出旁人不可替代的作用。這種情況下,他再提重孫的死,就真的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勢了。

默默注視著地上陷入沉思的老人,胤禛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