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漪一口氣奔出學校,攔下黃包車直奔秦爺的居所。原先恨不得插翅飛出此人掌心,卻不料有朝一日真的飛了出去,卻發現秦爺掌心之外,只是另一個更大更黑的囚籠。冷風撲面吹來,周身汗水溼透了衣服,涼涼貼在背上,寒意直透骨髓。雲漪環住雙肩,迎著撲面寒風,反而漸漸鎮定下來。如今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不管念喬是不是落在日本人手裡,要殺要剮總要弄個明白。這糾纏複雜的四方勢力,霍仲亨、日本人、北平內閣、秦爺……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究竟誰同誰勾結,又是誰在眈視著誰?

危若朝露(2)

遠遠到了路口,雲漪吩咐車伕放緩步子,卻不在門前停留。經過那陳舊的宅子,雲漪拉下面紗從車蓬裡望去,只見門窗緊閉,庭園空寂無人。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異樣,牆上斑駁依舊,只是爬山虎的藤蔓更見枯黃。那三樓的小露臺連線著秦爺的書房,窗簾依然密密遮著,一如他平日厭惡光線的習慣。

雲漪在下一個轉彎處下來,在路邊叫住個賣報的小孩,叫她到那棟房子跑一趟,就說是上門賣報的。過了片刻,小孩一臉失望地跑回來,直嚷著家裡沒人,拍了好一陣門也無人來應。雲漪翻過那孩子的小手一看,髒兮兮的掌心有一層新蹭的灰,可見那房子是真的無人居住了。否則以裴五的潔癖,不會容忍門窗一天不做清洗。雲漪拿一塊銀元打發了那孩子,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匆匆避進路旁的綢緞店,佯裝低頭挑選衣料。

秦爺和裴五都離開了這裡,陳太也不見蹤影,照此看來,必是出了大事,以至於倉促間轉移藏身之地,甚至來不及和她聯絡……雲漪心中漸漸有了個囫圇的輪廓,隱約覺出方向。

“本店有新到的花色,您瞧瞧這款可好?”店夥計一眼瞧出雲漪身家闊綽,殷勤地陪在左右,不住推薦貨品。雲漪敷衍地點頭,卻被那夥計不由分說引到鏡子跟前,將一塊時髦的葛呢料子往她身上比劃,“您瞧你瞧,這顏色可襯您的膚色了!”雲漪失笑,她根本不曾撩起面紗,沒露出半點肌膚,這夥計也恭維得太不高明。雲漪往鏡子裡掃了一眼,轉身便要走出店門,然而眼角餘光所及,卻驀然凝頓在鏡子一角——鏡子映出對面街角的路燈,燈柱下有個灰衣男人正探頭朝店裡張望。

“唉唉,您這是做什麼!”夥計見雲漪驟然退後兩步,那塊昂貴衣料脫手落地,竟被踩成一團,頓時心疼得直嚷。雲漪背抵了櫃檯,從鏡子裡仔細一看,豈止路燈下有人,那賣花攤子旁邊也蹲著一個壯漢,另一個戴氈帽的車伕正靠在路邊的黃包車上假裝等客,目光卻時時瞥向店裡。這三人分別堵在左右前方,成品字形截住了去路,似一隻張開的布袋,只待她鑽進套裡……縱是千般小心,到底還是露了行跡,此時一隻腳已踏進陷阱。

死亡並不是第一次逼近,那黴爛陰森的死亡氣息她還記憶猶新……雲漪閉了下眼睛,只覺陣陣空茫,沒有恐懼,也沒有驚惶,只有那一雙深邃目光定格在心底。

“把這些衣料包起來,我都要了。”那女子驀然開口,夥計以為自己聽錯,愕然抬頭望去,卻見她摘下綴著面網的寬邊帽子,烏黑捲髮掩映下,一張面容美豔驚人。她隨手點去,將店裡所有料子都要了。夥計驚訝得話也說不順溜,只是愣愣點頭,卻聽她說,“送三份樣料去督軍府,就說請姓雲的小姐來店裡收貨。”

一聽督軍府,驚得夥計手也顫了,那女子蹙眉催促,“差三個人分頭送去,馬上去!”夥計忙說店裡送貨的學徒只有兩人,不夠人手。雲漪一時也顧不得了,只求能將線索送回霍仲亨手上,令他知道她遇襲的時間地點。

待送貨學徒一走,雲漪轉身指向街上,“將餘下的料子全部燒掉。”夥計大驚失色,莫不是今天遇著了瘋子,忙攔住她,“太太,這當街縱火要吃官司的!”雲漪也不多說,將厚厚一疊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