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生見過各種各樣的病患家屬,因此也一點不慌,冷靜的說:“胃體穹窿部癌中期,中分化腺癌,簡而言之就是胃癌中期。不要緊張,放鬆心態,建議接受兩三個療程的化療之後再做一次鋇透,情況好的話可以接受手術。”

韓越一時間耳朵裡嗡嗡直響,只聽見小醫生在說話,卻一個字都聽不懂。

突然他感到眼前晃了一下,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腳下一軟,不由自主的坐在了沙發上。

“病人非常年輕,身體底子也還好,沒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手術風險會被降得很低。幸虧發現得不算晚,真到晚期可能連全胃切除都不管用了。”小醫生遲疑了一下,又說:“主要是病人心態,心態好的話胃癌中期根本不算個事,心態不好……中期也能拖死人的。”

任家遠此時不比韓越好到哪裡去,他雖然心裡有些預感,但是預感畢竟跟事實是兩回事。

“主任,治療方案咱們再商量商量?”小醫生看他臉色不好,忙開啟CT片子。

任家遠勉強笑了一下,點點頭說:“……啊。好,好。”

“你們先說著,我去看看楚慈。”韓越突然猛地站起身,大步衝到門口,哆嗦著雙手就去開門。剛擰開門把,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站住了腳,回過頭來盯著任家遠,目光非常絕望。

任家遠知道他要問什麼,便定定的點了點頭,說:“你先不要慌,在家裡也能做化療的,總能找到辦法!”

韓越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能顫抖著點點頭,猛衝了出去。

午後醫院的走廊上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陽光從視窗迤邐而下,大片大片塗抹在雪白的牆壁上。楚慈孤零零的坐在長椅上,頭髮被映成淺淺的金棕色,看上去竟然非常溫暖。

韓越本來腳步倉惶,看到他的瞬間突然停住了動作,然後慢慢的、一步步走到他身邊,把他的頭輕輕摟在懷裡。

楚慈嘆了口氣,問:“是胃癌嗎?”

他說這句話之前,韓越本來滿心恐慌,腦子裡嗡嗡直響。但是一聽到楚慈的問題,他又突然平靜了下來,就像一股涼水從焦灼的肺腑中淙淙流過,整個人都突然鎮定、堅決、理智起來了。

“你別怕,醫生說了是中期的,可以手術解決。我會調動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你什麼都不用害怕。”

韓越低下頭去,親吻著楚慈的頭髮,喃喃的重複:“……你什麼都不用害怕。”

“我沒有害怕,”楚慈認真的解釋,“我就是有點遺憾。”

“遺憾?”

“嗯。以前上學的時候,想著等日子過好了,就要做這個做那個,還有好多夢想沒有實現,沒想到人生一下子就完了,快得我都有點措手不及。”楚慈頓了頓,又笑了一下:“不過這麼說挺矯情的吧,我還曾經自殺過呢,認真的。”

韓越心裡痛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就彷彿心臟被狠狠的攫住了,被窮兇極惡的擠壓揉碾,直到化作一灘淋漓的血泥。

“聽說化療過程挺痛苦的,還不如去公安局自首呢。反正結果都一樣的。”楚慈沉默了一會兒,彷彿在腦海中對比這兩者的區別,半晌輕輕的嘆了口氣:“你要是送我去自首,還能在家人面前交待過去;你要是非要讓我化療,說不定我心裡不感激你,你家人還要發作你,真是件兩邊不討好的事情啊。”

韓越聽著這一字一句,彷彿都是在為他著想,卻不知為什麼就像尖厲的刀子一般,每個字都是一把刀插在他血淋淋的心上。

“……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要。如果我連你都沒法保住,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韓越說完這話,用力的吞了口唾沫,喉結很大幅度的上下滑動了一下,“——好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個問題,咱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