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瘸子李說的位置,不算難找,樹林子裡閃爍著提燈的光線,搖搖曳曳,石五兩打頭陣,崇慎跟在後面,山上寂靜,偶爾傳來悉索的聲音,那座墳還在那裡,比別的墳要大,因為是兩座墳並棺在一起,所以隻立了一塊石碑,石五兩拉高提燈,崇慎走過去,撫摸著上面刻得還沒描紅漆的兩個字

顏晏。

終於找到了,陰陽兩隔,她白骨化舟,在自己這片寂寞的海上永遠不願意靠岸,這一刻崇慎心死了,這種剛剛活過氣這一刻又面對現實的殘忍感覺割得他體無完膚,他咬了咬後槽牙,搶過石五兩手中的鐵鍬就開始瘋了一般的挖。

人像瘋子一樣喘著粗氣毫不停歇,彷彿這土下是通往閻羅殿的密道,他在抓緊最後一絲機會準備追趕要被拉扯進土地裡的亡靈,石五兩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崇慎,野獸一般,發著狂,發著怒,卻任誰都能感覺到他的絕望和巨大悲傷。

石五兩搶過鐵鍬“還是我來吧。”

崇慎捂著臉跪在地上,泥土砂石揉進眼睛裡,生生的逼出眼淚,他不氣餒,用手胡亂挖著,指甲進了泥,不一會兒就滲了血,石五兩阻止了幾次都沒辦法讓他停下來,終於一鍬下去碰到了硬物,崇慎摳著泥土的手也停了下來,他突然癱軟在地上,不敢再接近這一寸土地,只隔著一層棺材板,那個人,就靜靜地躺在裡面。

崇慎用手用袖子一點點扒拉開上面的土,描金的紅木棺材完全呈現出來,他苦笑,喉嚨鹹腥異常,他朝旁邊的棺木吐了口口水,冷笑了一聲,然後用兜裡的翹鐵開始剜著釘子。

石五兩要幫忙,崇慎毫不客氣的扒拉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來!”

這像是一種儀式,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崇慎不允許任何人打擾他和顏晏,一年,彷彿一世,這一世,又化為一剎那,崇慎覺得耳鼓嗡嗡亂響,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點敲擊在地上,在裸/露出來的棺材板上,雨水頃刻間就打溼了他的發,他的身體,衣服裹著這身子讓人透不過氣,泥水流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細流,黃土白骨,一世深情卻要用情深不壽來做陳詞,他不甘心!崇慎咬著牙,他認命,他要讓主使這一切的人不得好死!彷彿下一秒他將為過往的一切畫上一個句號,然後用餘生全部為著她活。

釘子應聲全部落下,這樣的雨夜,煤油燈被澆熄,只有皎潔的月光,它懸在天空中看著這一切,這樣的夜一切都只有個輪廓,包括現在伏在地上那個行屍走肉般的人,但是石五兩卻能看到他晶晶亮的眼睛,彷彿清水裡突然點了一滴濃墨,慢慢化開,慢慢沉澱。

終於止了動作,崇慎慢慢喘著,他沒有勇氣繼續下去,低著頭跪在地上“石五兩,你來吧。”

石五兩二話不說跳下去,慢慢挪動棺材蓋,崇慎竟然害怕得不自覺別過頭去,半天聽不到石五兩說話,他嘆了口氣。

“真的是她嗎?”

“崇慎,你看?”

他緩緩轉頭,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光彷彿只攏在這一處,將棺材裡的東西照得一清二楚,新婚紅袍靜靜趟在棺材裡面,衣服下面是人形軀體,但是再差的肉眼也能看出這是具木頭,有些糟爛,有些輪廓,卻再真實不過的沒有生機,沒有骨血。

“木偶陳雕刻的人偶跟真人一樣,久而久之,別人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她……”

他耳邊迴盪起第一次跟顏晏約會時走進木偶店對她開的玩笑話,現如今,一語成讖。

石五兩扒拉了一下木頭,那木偶人形大小,有著面部輪廓,嘴還能張合,裡面有東西,石五兩摳出來,是一枚袖釦。

月光下漸漸站起來的兩個人,面面相覷,崇慎握了握拳,抬頭望著月光“找,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找到!”

瘸子李拿著相片,抽著菸袋鍋子,石五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