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喜後退了身子,“你到底醉了還是沒醉,說這些胡話。我剛才不是和你說過,你只能活三年了?你還想回京?你還想去軍營不成?”

“正因為只剩三年,所以我才著急。罷了,我何必與你浪費唇舌。”

翌日一早,公羊喜到山中採藥,中午回來時,見村民集會的小茶館格外熱鬧。他好奇擠進去,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少俠你命宮寬大豐滿,額頭端正,預示大富大貴,但是你鼻孔仰露,又暗示你這人招財容易散財也容易。日後要注意節儉為好。”鳳岐端坐在一方桌後,侃侃而談,身旁支著個竹竿幡子,赫然寫了四個大字——童叟無欺。

桃源村村民們都是善良淳樸的人,歡歡喜喜圍著道人,爭先恐怕讓他相面。

公羊喜把藥筐往地下一扔,一巴掌拍在鳳岐桌上,茶壺震了三震,“……你什麼時候還會相面了!”

“神醫有所不知,這是貧道的老本行。相面、算卦、測字,我既借居你家,可以給你優惠。”鳳岐含笑道。

眾人紛紛感嘆:“原來是公羊神醫的朋友!怪不得也這麼有本事!”

“你這個神棍……”公羊喜捂住了臉,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這節骨眼一個大漢跑過來,對鳳岐恭恭敬敬道:“神運算元先生,馬車備好了,您什麼時候啟程?”

“什麼馬車!”公羊喜一驚。

大漢又恭恭敬敬對公羊喜解釋道:“神醫,您的朋友人極好的,給我一家老小都算了卦相了面,還指點我去哪裡打獵能有大收穫。他說要去京城,我這不送他一程。”

“咱們桃源村的人世代居住這裡,哪去過什麼京城,阿山,你識的路嗎!”公羊喜勸阻道。

“我有個朋友在再來鎮,他可是在鎬京做過生意的人!”大漢挺起胸脯,驕傲地說。

“不許送他去!”公羊喜怒道,“他生病呢,去京城的話,肯定死在半路上!阿山,你要害他不成?”

“那怎麼使得!”阿山被他唬得一跳,為難地看著鳳岐。

神醫在村中威望極高,眾人們也紛紛勸阻阿山起來。鳳岐看大勢已去,揉著太陽穴嘆了口氣。

公羊喜把鳳岐弄回家,氣呼呼煎藥。鳳岐裹著被單子坐在藤椅上,自言自語道:“想不到世上竟有桃源村這種地方,村民世代居住於此,鮮少與外界溝通,沒有受那世俗之氣的沾染,民風如此淳樸。”

公羊喜重重把藥碗放在桌上,“這是個好地方,你何不留下?我不願你出去,再擾得天下不寧。江山要易主,就讓它易主,老百姓的日子,照樣過得好好的。可是非要打仗的話,就不知會死多少人了。我爹孃就是死在戰火裡,若不是我師父收留了我,我也早就死了。”

鳳岐聽著公羊喜的話,倒想起了荒原客。

他剛從歧關崖底回到驪山時,荒原客曾問他,如果為了公道,就得屠殺萬人,他是否也要認這個死理。那時他的回答是:就算死千萬人,我也要這公道二字。

然而這一趟川蜀之行,再到了這桃源村,他的心卻受到煎熬。

他自認為追求公道與正義沒有錯,可是他也同樣感到,為之陪葬的眾民,更是無辜至極。與世隔絕了數月,他已不知靖國形勢如何。他設下棋局,是為了讓靖國內亂,促使趙謀之流叛逆豐韞,取下靖國政權。繼而對其恩威並施,行綏靖政策,設立靖國為郡,封其郡守,從而不動兵馬而收回靖地。

他雖不知局勢如何,卻隱隱猜測事情並未遂他心意。因為熒惑守心,帝星黯淡,此種天象,分外不祥。

“喝藥。”公羊喜道。

鳳岐端著藥碗,頓了頓,望著他問:“這樣好了,我死後讓人將屍身送來給你,你可以隨意解剖研究,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