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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船家直把船放到蘆葦之中,泊定了。黃昏左側,提了刀,竟奔艙裡來。先把一個家人殺了,俊臣夫妻見不是頭,磕頭討饒道:“是有的東西,都拿了去,只求饒命!”船家道:“東西也要,命也要。”兩個只是磕頭,船家把刀指著王氏道:“你不必慌,我不殺你,其餘都饒不得。”俊臣自知不免,再三哀求道:“可憐我是個書生,只教我全屍而死罷。”船家道:“這等饒你一刀,快跳在水中去!”也不等俊臣從容,提著腰胯,撲通的撩下水去。其餘家僮、使女盡行殺盡,只留得王氏一個,對王氏道:“你曉得免死的緣故麼?我第二個兒子,未曾娶得媳婦,今替人撐船到杭州去了。再是一兩個月才得歸來,就與你成親。你是吾一家人了,你只安心住著,自有好處,不要驚怕。”一頭說,一頭就把船中所有,盡檢點收拾過了。王氏起初怕他來相逼,也拚一死。聽見他說了這些話,心中略放寬些道:“且到日後再處。”果然此船家只叫王氏做媳婦,王氏假意也就應承,凡是船家教他做些什麼,他千依百順,替他收拾零碎,料理事務,真像個掌家的媳婦伏侍公公一般,無不任在身上,是件停當。船家道:“是尋得個好媳婦。”真心相待,看看熟分,並不提防他有外心了。
如此一月有餘,乃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令。船家會聚了合船親屬,水手人等,叫王氏治辦酒餚,盛設在艙中飲酒看月。個個吃得酩酊大醉,東倒西歪,船家也在船裡宿了。王氏自在船尾,聽得鼾睡之聲徹耳。於時月光明亮如晝,仔細看看艙裡,沒有一個不睡沉了。王氏想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喜得船尾貼岸泊著,略擺動一些些就好上岸,王氏輕身跳了起來,趁著月色,一氣走了二三里路,走到一個去處,比舊路絕然不同。四望盡是水鄉,只有蘆葦、菰蒲,一望無際。仔細認去蘆葦中間有一條小小路徑,草深泥滑,且又雙彎纖細,鞋弓襪小,一步一跌,吃了萬千苦楚。又恐怕後邊追來,不敢停腳,盡力奔走。
漸漸東方亮了,略略膽大了些。遙望林木之中,有屋宇露出來。王氏道:“好了,有人家了。”急急走去,到得面前,抬頭一看,卻是一個庵院的模樣,門還關著。王氏欲待叩門,心裡想道:“這裡頭不知是男僧女僧,萬一敲開門來,是男僧,撞著不學好的,非禮相犯,不是才脫天羅,又罹地網?且不可造次。總是天已大明,就是船上有人追著,此處有了地方,可以叫喊求救,須不怕他了。只在門首坐坐,等他開出來的是。”須臾之間,只聽得裡頭託的門栓響處,開將出來,乃是一個女僮出門擔水。王氏心中喜道:“元來是個尼庵。”一徑的走將進去。院主出來見了,問道:“女娘是何處來的?大清早到小院中。”王氏對驀生人,未知好歹,不敢把真話說出來,哄他道:“妾是真州人,乃是永嘉崔縣尉次妻,大娘子兇悍異常,萬般打罵。近日家主離任歸家,泊舟在此。昨夜中秋賞月,叫妾取金盃飲酒,不料偶然失手,落到河裡去了。大娘子大怒,發願必要置妾死地。妾自想料無活理,乘他睡熟,逃出至此。”院主道:“如此說來,娘子不敢歸舟去了。家鄉又遠,若要別求匹偶,一時也未有其人,孤苦一身,何處安頓是好?”王氏只是哭泣不止。院主見他舉止端重,情狀悽慘,好生慈憫有心要收留他。便道:“老尼有一言相勸,未知尊意如何?”王氏道:“妾身患難之中,若是師父有甚麼處法,妾身敢不依隨?”院主道:“此間小院僻在荒濱,人跡不到,茭葑為鄰,鷗鷺為友,最是個幽靜之處。幸得一二同伴都是五十以上之人。侍者幾個,又皆淳謹。老身在此住跡,甚覺清修味長。娘子雖然年芳貌美,爭奈命蹇時乖,何不捨離愛慾,披緇削髮,就此出家?禪榻佛燈,晨飧暮粥,且隨緣度其日月,豈不強如做人婢妾,受今世的苦惱,結來世的冤家麼?”王氏聽說罷,拜謝道:“師父若肯收留做弟子,便是妾身的有結果了。還要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