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保住。

“後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好不容易輾轉到了這裡,剛到時,他們所有的財產就是我姥爺和媽媽拼死保下來的那兩把琴,以及姥姥帶著舅舅費盡心力留下的一方墨,那是姥爺最喜歡的一方古墨,他們就這樣帶著對方最珍貴最喜歡的東西,在這裡重逢,然後安家落戶。

“再後來他們平反了,但也拒絕了再回去的邀請,而是在當地的學校謀了一份工作。隨著子女長大成家離巢,他們慢慢的老去,也沒有離開過。

“閒時姥姥撫琴姥爺練字,我四歲以前就是在姥姥姥爺的琴聲墨汁中度過的,現在想來那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侶的日子。

“後來姥爺突然中風,最後的幾個月更是連誰都不認識了,對誰都充滿著戒備,那是那個時代留下的烙印。但只要姥姥一出現,他就變得很安靜乖巧,讓吃飯就吃飯,讓睡覺就睡覺。

“他在一個清晨走了,安詳得就像睡著了,我們抱著他嚎啕大哭,我媽和舅舅幾度差點暈過去。但姥姥很平靜,甚至都沒紅一下眼睛,當時我很不解,怎麼姥姥不傷心呢?

“但在兩個月後,一向健康的姥姥突然離世,我才有些懂了,傷心到極致,是真得哭不出來的,或許整個身心都空了吧,包括眼淚。”

夏花看著突然悲傷的胖墩兒,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說在她印象中,胖墩兒從來都是跳脫歡樂的,就連他失戀也是毒舌的讓人招架不住,哪曾見過如此悲傷的他?

這時候所有的安慰都很蒼白,對於自己來說,可能就是聽了一個故事,還是隻存在於文人們美好想象中的愛情故事。

但對胖墩兒來說,卻不是故事,而是自己最親的親人,這種切膚之感旁人是感受不到的,人們總是唏噓羨慕的是他們堅貞的愛情,甚至最後都充滿了無限的浪漫情懷。

但作為親人卻看到了他們為了這份堅持所遭遇的所有苦難。

“他們真好。”最後夏花這乾巴巴的說了這麼一句。

“對呀,”胖墩兒輕笑了一下又繼續,“因為他們自身的遭遇,所以到我媽媽和舅舅那會,他們堅決不讓他們從文,他們知道文人們總是太柔軟太仁慈太感性太敏感太多情,因而也總容易受傷,社會的黑暗,人性的陰暗會無時無刻折磨他們那根過度敏感的神經,想改變,最後卻無能為力,他們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複他們當年的一切,所以媽媽和舅舅都是標準的工科人。

“直到隨著太平盛世的到來,那種深入骨子的喜愛,讓他們再也控制不了潛移默化了孫子一輩,那時哥哥已經比較大了,父母對他也已經有規劃,所以姥爺選中了我,姥姥選中了舅舅的女兒表妹。

“就這樣我從小就接受著姥爺的薰陶指導,姥爺說不要我能在這上面有多大出息,關鍵是自己喜歡,而且能平心靜氣,陶冶自己情操。”

胖墩兒停頓下來,看著手裡的筆,眼神溫柔的像是看著自己的情人。

“所以你就真的把這當一個秘密的愛好,沒有發展成一項事業,甚至除了家人都沒幾個人知道,只為紀念你姥爺?”

夏花想他有點懂胖墩兒了,太過喜愛的東西,太過珍藏的情懷,有時反而不好意思宣之於口,昭告天下,就像小男孩們偷藏著自己最喜歡的玩具,久久捨不得拿出來玩,然後在沒人的時候偷偷拿出來觀摩一番,就能樂上好幾天。

“對啊,我只是喜歡而已,如果成了討生活的工具,那就太功利了,會失了本心。當然我現在差距還很大,不敢出去賣弄砸了姥爺的招牌,但終歸有一天我會出世的吧,其實我知道姥爺最後是有點遺憾和後悔的,因為各種原因覺得自己有些消極避世,沒有為書法界做更多貢獻,未免有些敝帚自珍,如果哪天我水平夠了,我願意替他去完成他的心願的,就算是一點微薄之力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