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後,萬籟俱寂。

天地間彷彿唯有這座孤塔高懸,在寥落的曠野上,獨自凝望著,直到永遠,永遠。

福生揹著孩子,他一步步走來,跨過水災殘留下的痕跡,沿著一條寬闊的大路,一直向前。

騎在福生脖頸上的小孩將手裡的畫卷攤開,他意氣揚指的樣子像個小小將軍,指揮著屁股下計程車兵,往既定的方向趕去。

看了好一會兒,孩子的小手指在上面不停的擺弄,那畫卷上的一個個圖案隨之放大縮小。

“不對不對,不能從那走,那邊要跑到四目鬼王他們的地盤了。”

福生從拿出這寶貝來,就被這小傢伙盯上了,不過也確實,這小東西似乎天生就和這地獄百景圖親暱,福生這好歹也算是家傳的寶貝都沒搞明白,到了這小子手裡就跟變戲法似的,一下下襬弄個不停,看的福生是眼花繚亂。

小孩手指在畫卷上劃拉著,畫卷上的圖案隨著他手指的位置開始調整放大,周遭的地理位置佈局形式皆顯現出來,旁邊更有一行行文字註解。

因為福生是負責趕路的,所以,孩子雙手拿著畫卷,在福生需要看地圖時就身子往前一趴,壓著福生的腦袋,將手上的畫卷攤開在他面前。

其實方向感並不是很好的福生道長,順著小孩指的方向望去時,他思索著剛剛經過的那些地方,好像是偏離了之前預訂的軌跡。

“這不是你給我指的路嗎?”福生想了又想,他發現其實問題不在他身上,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小孩說往哪走他再去哪的。

孩子聽到福生要把鍋甩給自己,當場就哇哇叫了起來,他厚顏無恥的辯駁道“我還只是個孩子啊,有些時候犯點錯不是很正常的嘛?”

面對這耍賴般的樣子,福生不自覺的嘖了一下嘴。而孩子似乎也學到了精髓,他也跟著嘖起了嘴來。

意識到在孩子面前,自己不能太過隨心所欲,於是福生出言鄭重道,“有些東西不要亂學。”

孩子只能心不在焉的奧了一下,隨即,便聽見這小東西竟然開始吹起了口哨。

“小孩子不要吹口哨。”

“為什麼呀?”

“因為…”福生長了張嘴,好像他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如果是在人間,那麼孩子的禮法教育多半是要和家庭掛鉤的。但在地府,沒了禮法,甚至是任由這幫孩子們打生打死,那麼教育的意義又在哪呢?

見福生沉默著沒說話,小孩歡快的的吹著一首簡單的旋律,悠揚的口哨聲捲起路邊的白色的野草。

它們長的很像陽間的一種植物,叫天青地白。當然,一些老人更喜歡叫它毛女兒菜。這種草的草根是可以吃的,味道嚐起來有點甜,以前鬧饑荒,大堆大堆的人到山上去找這種草來吃。

地府中,這些綠植是否還保留著陽間的某些職能,福生並不清楚。

每當風氣,綠色的白色的波浪上,熒光點點撒向地面,天空就好像是被這大地照耀著的。幽冥中不存在日月星辰一說,福生抬頭等待他的是大片孤獨的灰白。

穿過這邊草地,他們就算是出了鬼母的疆域,再往前需要經過一條狹長的幽谷便可至輪轉司,從那裡能進入往生池。

福生揹著孩童,一步步踩著飄蕩的白葉,他的身影漸漸放緩,直至看到不遠處那背對著他們的陌生人影,以及那聲空蕩蕩的聲音。

“我等了你許久,見你沒來,便已猜到你要從此過。”

四周風聲輕微,草葉相互間觸碰,仍有稀薄的魂靈像迷霧,像蟲豸,在枝葉裡徘徊,一切都與人間不一樣,卻又極為相似。

福生將孩子放下,他向前幾步,手掌放在身後,同時語氣不變道“此番事急從簡,閣下相送之情在下心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