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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見一見當年的人嗎?”
話說出口,方靖才意識到怨憤和刻毒讓自己的聲音在無意識中變得何等尖銳。他嚇了一跳,幾乎都要分神了,卻瞄見言採一個一閃而過的讚許的目光。他見到他蹙起眉頭來,好似迷惑不解,又無比無辜,低下頭點了支菸,一絲青煙筆直而上,連指尖都沒有絲毫顫抖:“姚太太說你下午出去了,原來是拜訪故人去了。”
他猛地離座而起,又坐下,死死盯住書桌上的稿紙,他竭力忍耐著,以至於全身都在發抖還無所自知,半晌,他開口,因為情緒過於激烈,嗓子反而低啞了:“你也知道她回來了。”
“下午在牌桌上,聽姚太太他們談起。”
對方輕巧的語氣輕而易舉地激怒了他,他的聲音再正當不過地拔高了:“我沒有見到她!我聽說她回來就四處找她!當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她的住處,也還是沒有見到她!”
“是麼。”周容止彈掉菸灰,“那你是應該去看看她現在什麼樣子。”
“她是為了誰……為了誰……”他不安而痛苦地開始在室內踱步,腳步擦著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是你給她上臺做女演員的憧憬,讓她拋棄一切不顧一切跟著你,你怎麼能就像扔掉破布、蹭掉鞋泥一樣摔開她!”
周容止冷冷地笑了,目光就像刀子,眼底劃過銳利冰冷的光:“你知道得這麼清楚,看來也去看過她的表演了。如何,她有天賦嗎?”
這樣的目光直直劃開“姚景如”的面具,連之後的方靖也被刺傷了。這下連言採的面孔都消失了,變成一個消瘦、鬱郁、剋制但此時驀然連神情都變得銳利起來的四十歲不到的中年男人,穿著慣穿藍色的長衫,像只瘦弱的猛禽,在燈火微弱的夜色裡,目光如電地盯住他。
方靖莫名湧起一陣畏縮感,嚥下口口水,他想從周容止,或是言採那裡拿回主動權,但是卻無力地發現,隨著臺詞,他已經被牽著走。他垂下頭,乾澀地說:“她總是在挑戰一些場面大又艱難的部分,但表演出來的,尖銳又單調,手勢太重,也很粗魯。有些尖叫和死亡的場面,很不錯,但那也是偶爾幾場的發揮。”
周容止嘴邊的笑紋深了,牙齒白得嚇人,像居高臨下打量一個已經再無反抗之力的獵物,從容,又緩慢地重複他的問題:“你覺得她有表演的天賦嗎?”
“我……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有的。”他艱難地說完這句話,脫力一般再次去正視周容止,覺得對方正朝他露出一個殘忍的、勝利的笑。他無法控制地繼續說,“你以為你很瞭解她嗎?她給我寫信,那麼溫柔、敏感又明睿。她從來都不抱怨,但是我告訴你,她一點也不快樂,字裡行間都透露著繃得緊緊的一觸即發的痛苦。我不知道她從哪兒學來的,她總是在信後署名黃鶯,這不是她的藝名吧?”
一直無動於衷冷硬如磐石的周容止,聽到這困惑的自言自語一般的話語之後,卻慢慢扭過頭來看著姚景如。
方靖看著他眉目間細微的變化,那冷漠下流動著的對於美好往事的懷念,正竭力衝破這皮相的禁錮噴薄而出,讓他那蒼白的面孔都在無言中變得動人了。但最終,近於麻木的冷漠籠罩了一切,他垂下眼,往事一如這手邊的煙氣般被輕鬆揮去,就是惡狠狠掐煙的動作還是留下了一點痕跡:“你既然很瞭解她。”
“‘你既然很瞭解她’……”方靖學著他的口音,譏諷和憤怒毫不隱藏,“你這個懦夫。你引誘她,又拋棄她,她因為你夭折了孩子,現在你就這麼冷血地討論她是不是有表演天賦?你明知道她落魄不堪地回來,還能坐得住陪我媽打牌聽她們說她閒話,周容止,你到底是什麼心肝!”
方靖像一隻憤怒的獅子,因為義憤和心裡不可名狀的憐惜而咆哮著。他想到楚楚可憐的女人,嬌弱,無助,這更激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