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茶水也涼得差不多了。兩三口喝完。我拿起摺扇。便打算遁了。

就在將遁未遁的這個節骨眼上。謬清公主卻一把抱住我的腿。悽然道:“這位娘娘。謬清上次錯認了您。但您幫過謬清一次。謬清一直銘記在心。此番謬清求您。再幫謬清一次罷。”

我默了一默。轉身無可奈何與夜華道:“既然謬清公主跪了我。叫我再跪回去我又拉不下這個臉面。便少不得要說兩句。”

他從文書裡抬起頭來看著我:“你說。”

我嘆了一回道:“其實這個事也並不是謬清公主一個人的錯。當初你也曉得謬清對你有情。你卻仍將她帶上天來。你雖是為了報還她的恩情。幫她躲過同西海二王子的婚事。待她想通就要讓她回東海。可她卻不曉得你是這麼想的。難免以為你是終於對她動心了。你既給了她這個念想。卻又一直做正人君子。遲遲不肯動手。少不得便要逼她親自動手了。”

夜華眸色難辨。淡淡然看著謬清道:“可你當初只說到我洗梧宮來當個婢女便心滿意足了。”

我打了個呵欠道:“戀愛中的女子說的話。你也信得。”

謬清那一張臉已哭得很不成樣子。我敲了敲扇緣與她道:“聽老身一句話。你還是回東海得好。”遂退後兩步抽身出來。將衣袖捋了捋。趁著謬清尚未回過神來。提起扇子溜了。

不過將將溜到外間門檻處。卻被趕上來的夜華一把拉住。我偏頭瞟了他一眼。他將手放開與我並肩道:“天已經黑成這樣了。你還找得到住的院子?”

我左右看了看。不確定道:“應該還是找得到的罷。”

他默了一默。道:“我送送你。”

裡間那映著燭火的薄簾子後。又能聽得幾聲謬清的抽泣。我在心中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跪在裡頭的那兩位想來正鬧得累了。此番夜華來送我。她們也可以休整休整。打點起十分的精神。爭取待會兒鬧得更歡暢些。如此。縱然我果真將夜華帶出去片刻當個領路的。也不算耽誤了他後宮裡的正經事。於是。我便果真將他領了出去。甚心安理得地受用了這個殷勤。

月色如霜。涼風習習。

夜華一路沒言沒語。只偶爾提點兩句:“有枝樹椏斜出來。莫絆著了。”或“那方睡了兩塊石頭。你往我這裡靠靠。”他帶的這條道實在坑坑包包。因我的眼睛不大好。一路上都顧念著腳底下了。也便沒騰出空閒來同他說幾句話。

我原本就有些困。走完那條道更是浪費了許多精神。到了一攬芳華這院子的大門口。只欲一頭扎進去躺倒睡了完事。

又是將將扎到門檻上。

又被夜華一把拉住。

我甚悲摧抬頭與他道:“不用再送了。接下來的路我全認得。”

他楞了一楞。失笑道:“這院子才多大一些。你認路的本事再不濟。也不至於連回廂房的路也識不得。這個我自然曉得的。”頓了頓。一雙眼深沉盯著我道:“我不過是。想問一問你。最後為什麼勸那謬清公主回東海。”

我掩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奇道:“你不是也讓她回東海?”

他眼神黯了黯。道:“只因我讓她回東海。你便也讓她回東海?”

我將扇子搭在手肘上默了一忽兒。夜華這話問得。語氣很不善。我是誠實地點頭好呢。違心地搖頭好呢。還是從容地不動聲色好呢?

本上神活到這麼大的歲數。相交得好的神仙個個都性子活潑。且和順。一向對老成的少年們有些摸不大準。何況夜華還是這老成少年中的翹楚。近來行事又有些入了魔障般的顛三倒四。我便更摸他不準。不知道答他個什麼話。才能叫他受用些。

我這廂還沒將答他的話理通透。他已撐了額頭苦笑道:“果然如此。”

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