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一默。哼了聲:“活該你這麼多年嫁不出去。”

他果然是子闌。

我呵呵笑了兩聲。不同他計較。躺在床上再翻了個身。

我活到現在這個歲數。雖歷了種種的憾事。但此時躺在崑崙虛這一張微薄的床榻上。卻覺得過去的種種憾事都算不得遺憾了。月光柔柔照進來。窗外並無什麼特別風景。

二哥常用知足常樂來陶冶我的心性。我從前不曉得什麼叫知足。覺得知足不如擅忘能樂。過日子過得稀裡糊塗顛三倒四。如今我曉得了。擅忘不過是欺瞞自己來求得安樂日子。知足卻能令人真正放寬心。真正放寬心了。這安樂便是長久的安樂了。揣摩透了這個。一時間。我覺得自己圓滿得很。迫不及待想說給夜華聽一聽。但此時的夜華大約聽不懂我說的這些。這個時辰。他大約正滿週歲了罷。唔。不知他滿週歲時會是個什麼模樣。那眼睛是像他現在這樣寒潭似的麼?那鼻子是像他現在這樣高高挺挺的麼?唔。不曉得和糰子長得像不像。

我想了許多。漸漸地睡著了。

墨淵回來這件大事不知怎的傳了開去。第二日一大早。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凡是有些靈根的。都曉得遠古掌樂司戰的上神回來了。

傳聞裡說的是。墨淵他頭戴紫金冠。身披玄晶甲。腳蹬皂角靴。手握軒轅劍。懷裡揣著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於八月十六未時三刻。威風凌凌地落在了崑崙虛山頭。墨淵他落在崑崙虛山頭上時。沿著崑崙虛的長長一道山脈全震了三震。鳥獸們皆仰天長鳴。水中的魚龍們也浮出來驚喜落淚。

這傳聞編得忒不靠譜。聽得我們上下十七個師兄弟幾欲驚恐落淚。

紫金冠玄晶甲皂角靴並軒轅劍正是墨淵出征的一貫裝束。七萬年來一直供在崑崙虛正廳中供我們做弟子的瞻仰。那嬌滴滴的小娘子。我同四哥琢磨了許久。覺得指的大約是不才在下本上神我。

這麼個不像樣的傳聞。卻傳得八荒眾神人人皆知。於是一撥接一撥地前來朝拜。

墨淵他本打算回崑崙虛的第二日便閉關修養。如此。生生將日子往後順了好幾日。

來朝拜的小神仙們全無甚特別。有的被大師兄二師兄帶到墨淵跟前說幾句話。有的便只在前廳喝兩口茶。歇歇就走了。只第三日中午來的那個青年有些不同尋常。

這個青年穿一身白袍。長得文文秀秀的。面上也挺和順。墨淵見著他時。冷淡神情微怔了一怔。

白袍青年得以覲見墨淵。卻並不參拜行禮。只挑了一雙桃花眼。道:“許久不見上神。上神精神依舊。仲尹此番來崑崙虛。只因昨夜姐姐與我託夢。讓我捎句話給上神。我姐姐。”他笑了笑。道:“她說她一個人。孤寂得很。”

我招了近旁七師兄身邊伺候的一個童子過來。令他過去給那白袍的仲尹添一杯茶水。

墨淵沒說話。只撐了腮淡淡靠著座旁的扶臂。

折顏瞟了墨淵一眼。朝仲尹和善道:“仲尹小弟。你這可是在說笑了。你姐姐她已灰飛湮滅十來萬年了。又怎能託夢與你。”

仲尹和氣地彎了彎眼角。道:“折顏上神委實錯怪仲尹。仲尹果真是來傳姐姐的話。沒半點旁的意思。我本不願費這個神。只是見夢中姐姐實在可憐。有些不忍。今日才上的崑崙虛。折顏上神說仲尹的姐姐灰飛湮滅了。是以不能託夢給仲尹。可座上的墨淵上神當初也說是灰飛湮滅了。如今卻還能回得來。我姐姐她雖灰飛湮滅。魂都不曉得散在哪裡了。託個夢給我。又有何不呢?”

話畢矮身施了個禮。自出了正廳。

待那叫仲尹的出得正廳。折顏唸了句佛。

墨淵從座上下來。沒說什麼。踱去後院了。我抬腳想跟過去瞧瞧。被折顏攔住了。

二師兄苦著一張臉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