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沉默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北京工作不好嗎?以你的工作性質,待在院裡最好,其實不必跟來這麼遠的地方自討苦吃。」

他為人處世一貫周到細緻,但說話卻直來直去,簡直是個性鮮明的一個人。

徐薇:「我為什麼自討苦吃,你不知道嗎?」

她抬頭,哪怕心酸,也認認真真地望著程又年,「何況我沒覺得自己在吃苦,我很高興能跟著你來這裡。」

程又年頓了頓。

徐薇不是愛表露心跡的人,素來就內斂自矜,可今日大概也是憋屈到無法再藏著掖著了,索性把話攤開了說。

「我知道你聰明,不會看不出。我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我的確從念大學的時候就仰慕你了。」

那一年,她才剛剛入學,程又年已然是大四準畢業生。

她繼承父親的衣缽,從小就打下了堅實的地質基礎,如願以償進入清華。

徐薇記得分明,第一次遇見程又年是在大一那年的夏天,某個七月蟬鳴、天氣悶熱的午後。

宿舍裡的姑娘們都有午睡的習慣,而她不愛午睡,又怕影響大家,索性拿著書本跑去父親的辦公室,一邊乘涼一邊看書。

程又年就在那時候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父親說:「請進。」

那時她尚在看書,聞聲抬頭,來自午後的不速之客就這麼猝不及防撞進她眼底。

一身白襯衣,簡單的休閒西褲,青年人彷彿從清澈見底的湖水裡悠然而出的一尾魚,為這炎熱的盛夏帶來一抹清涼。

她不由自主失神片刻,目光停留在那張令人難忘的面容上。

明月皎皎,清風徐來。

彷彿注意到了她的觀察,出於禮貌,程又年對上她的視線時,微微頷首,隨即移開目光。

他是來與父親討論畢業論文的,向來嚴苛的父親卻沒有半句批評,稍作指點,就點頭說論文寫得不錯,只剩下些許可以再完善的小細節。

他走之後,徐薇問父親:「那是誰啊?」

父親笑道:「你師兄,我的得意門生。」

她恍然大悟,「就是你常常在家提起的那個程又年?」

提過太多次了,未見其人,已對他的名字熟稔在心。

父親盛讚他是難得一見的苗子,極為聰明,很有天賦。又提過無數次他在實驗室裡的表現,專案上的出色能力。

她曾多次問父親:「比我還聰明嗎?」

父親哈哈大笑,「你算老幾啊。薇薇,你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比你厲害的人,切忌過分自負。」

徐薇從前只記住了這個名字,還帶著一點不服氣,那天見面後,所有的不服氣都被風吹散,只剩下那雙明亮溫和的眼睛牢牢刻在心底。

後來她在更多的場合見到他。

他的實驗專案獲得市級嘉獎,作為專案代表上臺發言。

平日在操場上打籃球,總有一眾女生指指點點:「哎哎,那個男生好帥!」

甚至,得知他要在畢業典禮上作為優秀畢業生致辭,她破天荒翹課跑去學校大禮堂,混進畢業生的人群裡,躲在最後一排偷偷看他。

像這樣的場合有太多太多,在她目不轉睛望著他時,他從來不知道人群裡有一個她。

哪怕她也在努力發亮。

可他是師兄,走在了前頭,永遠不知道後面還有一個小師妹在仰望他,試圖向他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都說男兒甘為裙下臣,她也不乏人追,可她甘心成為他的追隨者。

徐薇說了很多話,大概一輩子都沒有對某個男性袒露心跡至此。

包括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