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藍無語,回頭對元魍道:“等著你出聲兒呢。”

元魍一眼掃過明月母子頭頂,明月這點小把戲,自然也沒騙過他。

明月頓覺一股重壓傾蓋而下。

元晝雖性痴,對周遭環境變化卻是更為敏感,此時嚇得居然渾身抖如篩糠。

金藍實在看不下去了,蹙了眉,低聲道:“別嚇這孩子。”

元魍這才不甚甘願得開口:“都起來吧,有事進去再說。”

明月謝了恩,扶著兒子起了身。

元魍沒再管他們,領著金藍先進了裡去。

大殿內炭火未熄,暖融融的,立刻有宮侍上來為帝妃二人換了輕衣。

一切整頓就畢,再抬頭,就見明月牽著元晝站在一角,拘謹得很。

金藍道:“怎麼不給太妃娘娘與六皇子看座?”

明月抬頭看了看她,又悄悄看了看元魍,抿唇沒有說話,可是言外之意明顯得很:沒有皇帝陛下賜坐,就算是皇太妃,又有誰敢坐?

金藍拐肘頂了頂元魍,朝明月努了努嘴。

元魍又不情不願道:“賜坐。”

一切就定,宮侍退盡,四個人兩兩坐定,一時間相顧無言。

說“相顧”,那也倒不算恰當,準確來說,應該是金藍一人頂受著對面母子兩人四目熱切的目光——這明家母子,不管是精明的還是痴傻的,全都不敢抬眼瞧那沉著一張鬼臉的皇帝,在這位皇帝陛下的威壓下,自然也不敢隨便開口。

金藍實在忍不住了,咳了咳嗓子,看著元晝道:“這時間啊,過得真快,連六皇子都長這麼大了。這細細一瞧啊,六皇子果然是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點呢,長得漂亮極了。”

元晝也歪著腦袋抬著臉瞧眼前這位母親叮囑了很多天一定要畢恭畢敬對待的皇貴妃娘娘:彎彎的眉眼兒,笑得可親極了。——痴傻的小子腦子裡沒有美醜概念,但是心裡如明鏡一般,元晝覺得眼前這位娘娘跟他娘長得一般好看。

明月笑得澀然:“娘娘謬讚了。只可惜這麼多年本宮費盡所有心思,六皇子還是這般心智不開。”

金藍道:“這世界上的事情,向來福禍相依,似六皇子這般,也不盡然全是壞事。”

明月腦子稍一拐個彎,立刻就明白了金藍的意思。如果六皇子元晝是個頭腦清晰的正常人,那他不管是不是自願,都將會捲入爭奪儲君之位的戰爭中。如果幸運,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如果不幸,則會成為孤魂野鬼。哪裡還會像如今這般幸運、快快樂樂得活著呢?

就算元晝拱手相讓,那上位者難道不會對這樣一個會威脅到自己位置的人心生忌憚麼?

思及此處,明月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冷戰,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決心。

她眸中帶上輕愁,哀嘆道:“娘娘說得極是。六皇子雖然一直這樣痴痴傻傻的,但換個方向看,也算是心思純淨。本宮只是擔心,本宮護不了他一生周全,總有一天,本宮會先於他去到黃泉,獨留六皇子一個人,他該怎麼辦?作為母親,我有時也在想,要不,等我走的時候,把他一塊兒帶走算了。但……我實在是捨不得啊……他還這麼年幼……”

也許一開始明月只是存了做戲的心思,但說到後來,卻是真情實感流露,倒真有幾分哽咽。

金藍看著她,似乎穿透過了時光,又見到了當年自個兒剛到這個世界時,在浣衣局遇到的那個即使落魄依舊倔強到極點的姑娘,初見、相識、感動、背叛,一幕幕,如流光般在眼前浮現。

雖然金藍勸元魍對這些人網開一面,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冷心冷肺得想:這個到最後還在利用我心軟算計我的人,我為什麼要幫她呢?

正想得入神,就聽得清清亮亮的少年聲音在耳旁響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