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翔再嘆了口氣,仰靠在椅子上,雙手捧著咖啡杯,用它來取得一些暖意。他嘴裡吹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他望了望天空,望了望人煙稀少的街頭,望了望路邊的老樹,心裡模糊的想著志遠;志遠的憔悴,志遠的期望,志遠的工作……他做得那麼苦,辛勤工作的錢,並不是用來給弟弟揮霍的。志翔啜了一口咖啡,好快,那咖啡已經冷了。他忽然領悟了一件事情,窮學生,是連交女朋友都沒有資格的!尤其是像丹荔這種出身豪富,從不知人間憂苦的女孩!

“算了,你回去也好!”他喃喃的說。

丹荔盯著他。“你知道嗎?小翔子?你這人真彆扭透頂!”

“怎麼?”“我和你玩了一個星期,你一下子開心得像個孩子,一下子又憂愁得像個老人!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矛盾而善變的人!”他苦笑了一下。“現在你見到了!”“見到了!是見到了!”丹荔用小銀匙敲著咖啡杯。“而且,你還很驕傲,很自以為了不起!”

“我是嗎?”他憂愁的問。

“你是的!”她大聲說。“你對我很小心……”“小心?”“小心的保持距離!”丹荔坦率的叫。“你生怕我會俘虜你!”她眯起眼睛看他。“你怕我,是不是?”她的語氣裡帶點挑釁的意味。“其實,你不必怕我!”她笑了,又恢復了她一貫的調皮。“我並不想俘虜你!”

他凝視她,微笑了一下,默然不語。

“讓我坦白告訴你,”她繼續說:“在瑞士,我有很多男朋友,中國人、外國人都有,他們甘願為我做牛做馬,我對交朋友,是相當隨便的!我從不對男孩子認真,這也是我父母放心我和你玩的原因之一,他們知道我沒有長性,知道我很灑脫,也知道我有些兒玩世不恭。所以,小翔子,”她揚著眉毛,好心好意的說:“你還是不要留我,我們萍水相逢,玩得很愉快,明天我回瑞士,後天我可能就不再記得你了,你懂嗎?”志翔深深的望著她,仍然沉默著。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還有什麼話好說?你已經警告了我,我也虛心領教了。你明天就回去,後天就把我忘記……”他再望望天空,忽然下決心的站起來。“很好,這樣最好!”他把錢放在桌上。“我該去上課了,再見,丹荔!”

“慢著!”丹荔直跳了起來。“你還要去上課嗎?今天是我留在羅馬的最後一天,你都不願意陪陪我嗎?”

“你知道我把上課看得多嚴重!”

“比我嚴重?”她生氣的問。

志翔沉思了片刻。許許多多橫梗在他面前的問題,在這一瞬間都浮出來了。“你只是我萍水相逢的一個女孩子,我們有一個不壞的羅馬假期,明天你走了,後天我也把你忘了……”他說,抬起頭來,故作輕鬆的盯著她。“小荔子,你用‘嚴重’兩個字,是不是太‘嚴重’了?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是不是?”

丹荔緊緊的盯著他,她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裡面燃燒著怒火,好半晌,她才狠狠的跺了一下腳,把圍巾重重的摔向腦後,大聲說:“去上你的鬼課去!你這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傻瓜蛋!我走了!這輩子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轉過身子,頭也不回的對寒風瑟瑟的街頭衝去。志翔呆站在那兒,目送她的影子消失在街角的轉彎之處。他長嘆了一聲,抱著書本,他向學校的方向走去。內心深處,有一根纖維在那兒抽動著,抽得他隱隱作痛。為什麼要說這些話?為什麼?小荔子!他心裡喃喃的低喚著:我們像兩隻各有保護色的昆蟲,誰也不願意把自己的真顏色示以對方!噢,小荔子!如果不是在異國,如果自己不是身負重任,如果那羅馬及家園的石柱不壓在自己的肩上,也不壓在志遠的肩上……如果,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如果”,我不會放掉你!坐在教室中,志翔再也聽不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