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月朗星疏,萬籟俱寂。

然而今夜卻註定不尋常,不如往日。

細細數來範閒已然離京兩月,如今在北齊風生水起周旋於小皇帝與太后之間。

更是激化北齊錦衣衛鎮撫指揮使沈重與大將軍上杉虎之間的矛盾,頗有幾分魚死網破之意。

慶帝聽聞心情大好,直覺範閒北上一行舉措得當,大手一揮竟要將老二太子幾人叫進宮裡辦個家宴。

連帶著林舟這一兒媳也一併叫上。

每回家宴李承澤看似言行無狀極為鬆散,可實際上他才是最怕的那一個。

自明白那位對自己只有利用全無一點父愛之後,他便將其從心中生生剝離,只餘下滿心防備與由衷的恐懼。

然而這回,他不是一個人面對。

思及此,李承澤心中平靜,與林舟一起牽著手走在這偌大的皇宮之中。

林舟小時常來宮中見婉兒,後來認識了李承澤便又被他帶著去過不少地方,因此她對這皇宮也不算陌生。

上回與李承澤一起來敬茶,因睏倦無心欣賞,來去匆匆。此番倒有幾分故地重遊之感,倒也算是一種樂趣。

為他們引路的公公低眉順眼,本著裝聾作啞的姿態裝作聽不見後面說著羞人情話的二位。

而不巧的是,他們路上還遇到了同樣順路的太子。

那公公聽著好似兄友弟恭實則句句帶有深意的對話,頭埋的更低了。

誰都清楚,在這宮中知道的越多腦袋掉的也越快。

“二哥,二嫂,可真巧啊在這就能遇到你們。”太子作恭良謙和之態,在他們行禮之後才道無需多禮,都是一家人。

李承澤唇角噙著的笑意倏地消失,只維持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嗎?那可真是太巧了。方才我還和表妹聊起此處空曠,太子一來便不覺得了。”

“是嗎?”太子哪裡聽不出他在內涵自己一來呼吸都不順暢了,然則他自己也不開心自然不會想讓李承澤舒坦,於是端的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

“如此我便放心了,聽聞二哥與二嫂新婚燕爾如膠似漆,還道二哥會嫌我礙眼呢。”

“怎敢呢,太子。”李承澤眸色沉沉,忽地放低了聲音道:“我倒也聽了不少太子傳聞,聽說太子前些日子清理了不少人?還都是投靠太子的門生,不知若是被傳了出去……”

還有誰會主動投效於你呢?無異於與虎謀皮。

太子瞳孔猛地收縮,自那日孝康伯一事後他便徹查手下之人,一切渾水摸魚亦或者疑似臥底之人全都解決了,手起刀落手段狠辣。

不放過任何可能洩密之人。

只這一切他都是悄無聲息地花了近兩月的時間才處理完所有可疑之人!

他沒想到李承澤的手竟伸的這樣長!無怪乎先前姑姑給他遞了投名狀都被無情推拒,他竟藏的這樣深!

一想到自以為隱秘的密謀都在李承澤眼皮底子下進行,太子驀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怕的開始回憶起自己是否有什麼把柄可能落於他手。

欣賞夠了太子臉上驚懼的表情,李承澤這才笑笑,走近為他撣了撣肩上那不存在的灰,朗聲道:“夜晚風涼,太子擔心著涼。”

說罷,便牽著林舟先他一步走遠。

太子站在原地雙眸森然地盯著他們的背影,彷彿漸漸醞釀一場風暴。不過半晌又平靜下來,如吐舌紅杏子的毒舌陰冷,冷淡開口:“愣著做什麼?還不帶路?”

那公公嚇得雙股顫顫,連忙行了禮為他帶路。生怕得罪了太子丟了小命。

待好不容易將人帶到殿前,公公眼睜睜見太子又恢復以往溫潤模樣,與陛下請安,不由一陣惡寒。復又垂下頭去殿外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