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卻冷如嚴冬。

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顧小北剛來舊金山沒多久,還沒有找到在奢侈品店裡當銷售員的工作。他的室友剛搬走,他就一個人待在房間。

去舊市場逛,看見一張特別漂亮的躺椅,就想買下來,放在房間裡。他可以躺在躺椅上,搖啊搖,輕輕晃,像是盛在酒杯裡的紅酒液,微醺的感覺能夠讓他在躺椅上做一個有林隱陪在他身邊的好夢。

他從舊市場的一頭走到另一頭,走了三遍,剋制住自己想要購買那張二手躺椅的衝動。他將價格記下來,是五十美金。

他眼睜睜看著亞裔老闆一邊抽菸,一邊將菸頭戳在躺椅的腿上,燙出一個黑色的傷痕。彷彿燙在顧小北的腿上,他疼了一下。

晚上,他回到公寓,躺在家裡的床上。他睡不著,去陽臺,開著一盞小燈,他坐在凳子上看書。書是舊的,被他翻出了毛邊的質感。

還是那本《莊子》。

是他被林隱罰抄寫時,抄寫得最多的那本書。

公寓不隔音,他聽見隔壁人家在吵架。用的是英文摻雜著中文,顧小北的英語成績不是特別好,不過靠著一些熟悉的國粹,他至少能夠聽懂對方在吵架。

陽臺上種著瑪格麗特和粉薔薇。

他倚著陽臺看熱鬧。

不多時,有人跑到陽臺。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特別瘦,瘦到好像整個人都只剩下骨頭。

“於力,你要是再敢出軌,你信不信老孃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女人歇斯底里地說。儘管她臉上的表情接近於瘋狂,有種精神病院出來的那種氣質,特別隨心所欲似的,但她依舊是漂亮的。

像火紅的玫瑰,但她比紅玫瑰更漂亮。

於力是一箇中年男性,年紀比她要稍微大一些。他們吵架的聲音格外大,很快就有鄰居喊著讓他們閉嘴。有人報了警,有小孩被吵醒了,小孩一直在哭。

有英文哄睡的hh little baby兒歌聲響起。

女人的目光挪向顧小北,忽然眼睛亮了一下,像星星,但她的眼睛比星星更閃亮:“小北,接住我!”

顧小北愣怔著,往後挪了兩步,女人跳到他的懷裡。他低頭看,那是一張過於漂亮的臉蛋,只是帶著不健康的黃色,身體特別瘦。

“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孫夕夕,你的初戀。”孫夕夕笑著說。

顧小北哪兒記得這麼一個孫夕夕?

“我經常跟你叔叔聊天,四年前他還經常發你的照片給我,後來就再也不給我發你的照片了。他也不和我提起你,他說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喜歡誰啊?”孫夕夕勾著顧小北的肩膀,拉著他往客廳裡走。

在他們身後,是於力的謾罵聲。

顧小北給孫夕夕倒了一杯茶,是紅茶,孫夕夕笑話他和他叔一樣老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四年前喜歡上誰了?是跟我長得很像的女生嗎?”夕夕是個樂觀開朗的人,很會自來熟。

“不像。”顧小北說,“我都說了,我沒喜歡你,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別總是把喜歡掛在嘴上。”

真不知道他和現在的孫夕夕比,誰是小流氓了。

“可是你叔叔說你喜歡過我,你叔叔明顯比你更靠譜。”孫夕夕雙手撐著沙發,身體後仰,肩膀微微下塌。

顧小北說:“他不給你發我的照片,是因為我喜歡的人就是他。”

孫夕夕晃著的腿停了下來:“哎,我就說嘛,難怪我罵你的時候,他總誇你。你這麼一個小流氓,肯定要可著一個好人賴到底咯。”

顧小北懶得理她。孫夕夕和性格和以前相比,變化太多。他得知孫夕夕在這邊讀了預科,又讀了大學,大學畢業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