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煞池旁多了一個人。

餘谷在古炎身旁盤膝坐下,卻並未與古炎平齊,而是稍稍往後了一些。古炎是他的師叔,是門中宿老,太玄門的修道戒條中最為重要的一條就是尊師重道。

古炎不久前才知道餘谷已經是心錄第九重的事,他頗為欣慰地說道:“你是好樣的,可惜了。”

餘谷知道古炎說他是好樣的,是指他是四峰首座當中第一個也有可能是唯一一個修行到心錄第九重的人,說可惜了是因為他可能很快就會身隕道消。

餘谷看著漆黑一片的鎮煞池,微微笑道:“能追隨佔祖師和古師叔的腳步,除魔衛道,哪裡會可惜?我倒覺得這是我的榮幸。”

古炎沉默良久,餘谷的這句話他好像百十年前聽誰說起過,想了很久,古炎笑意盈盈,道:“到底是歸元峰出來的。”年少時期的古炎身上沒有太大的擔子,除了當年因為內亂他孤身一人奔襲萬里前往冰原,那個時候是他唯一一次認為自己肩負著一些人的希望。其後,林流雲迴歸太玄,以鐵血手段清理叛亂,執掌太玄,頂住了所有,古炎便再未有過這種感覺。

如今,這種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肩負的是太玄門所有人的希望,因為他成了他們的師門長輩。

“其實我並沒有把握重傷那尊大魔,但是以絕命五峰數千年積累的煞氣將其重傷,使其數年內不能作亂還是有很大勝算的。只是人總是對未知充滿恐懼,儘管蕭寒以開天卦象推算多次,也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

“弟子能明白師叔的苦心,但是當年四大宗師聯手都未能將其擊殺,那便說明那尊大魔怕是不死不滅之身,如今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期望經過四百年鎮壓,他在這無窮無盡的煞氣之下不復當年。”

“我會盡力,不讓你出手。”古炎頓了許久,才緩緩說出了這句話,堅定無比卻又小心翼翼。

餘谷在這一刻,覺得自己身邊像是有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雖靜默無言,但任憑風雨都不能動其分毫。又像是一片大海,廣闊無邊,表面平靜,中心卻蘊含著一股能夠摧毀一切的巨大能量。他跨入心錄第九重境界已經有數年時間,對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有著一種不可言說的體悟,他見過高山大海,他自己也是高山大海,但在這一刻,他看見了更高的高山,更廣闊的的大海。

心錄第九重之上還有更高的境界嗎?

山風淒冷,呼嘯而至,獵獵作響。餘谷起身走到古炎面前,雙膝跪地,磕頭行禮,而後肅然起身,朝著前方密林中走去,直至不見身影。

古炎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子在雪光映照之下顯得更加的白。他抬頭看天,沒有月光,連一點星光也沒有,一片漆黑,他面露愁容,很久才舒展開來,竟是無悲無喜,淡漠冰冷。古炎看了一眼鎮煞池後,安詳地合上了雙眼。

天地茫茫,夜色無垠,紅塵之外的修道者正按著自己的人生軌跡不斷前行。但無人知曉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一雙神秘的大手會悄然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跡。

鎮煞池的水面開始泛起漣漪,一圈一圈的波紋撞擊著池岸,發出輕微細小的聲音。鎮煞池外圍落滿了積雪,正在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朝外融化。

絕命五峰上忽然颳起了一陣風,碎瓊亂舞,四散飄飛,被大風捲起刮到鎮煞池的雪花落到了水面上,迅速融進了水裡。但奇異的是,雪花融進水裡之後,原本輕輕泛著漣漪的水面霎時間冒起了水泡,片刻後,如同煮沸的水,霧氣騰騰,從池面飄到空中。然而,這霧氣卻並不消散,越往上反而凝聚成一束,直往絕命五峰上空而去,似一根灰色的長繩從天空中垂下。

三里外的密林中,餘谷將這有些詭異的場景盡收眼底,臉色變得越發嚴肅,他能感覺得到天地之間的靈氣正不斷地朝著鎮煞池匯聚。餘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