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久,正在顧秋胡思亂想之際,嚴河山慢慢開口,說了一段話。

“昨天,我去鎮上辦事,快到中午了突然下雨,在老車站門口簷子下躲雨的時候,碰到了你媽媽,她挑著兩個菜籃子渾身黑汗水流的跑過來躲雨,我問她做什麼呢,弄得這麼狼狽?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小秋下午要去學校上晚自習了,這兩天園子裡的菜不好賣,18塊錢生活費還沒湊夠,剛剛看到那邊有人蓋房子,就跑去工地上撿點廢紙皮和鐵絲鋼筋頭,想著能撿一點是一點,賣了湊給小秋拿去學校做生活費……”

姨夫沒打罵顧秋,輕言細語的說完幾句話,轉頭深深看了顧秋一眼,就徑自離開了,甚至沒有過多的表情和動作。

……

一股異樣的悸動堵在胸口,讓顧秋很難受,幾近窒息!

他沒空理會姨夫離去時那複雜的眼神,那痛惜而又失望的眼神,因為他腦海裡全部都是姨夫剛剛敘述的畫面……

顧秋看過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雖然那個年代都是膠捲沖洗,但存放了十數年依舊明豔動人。

後來的母親受困於家庭瑣碎,但是一向精緻乾淨,哪怕是顧秋兒時那幾年,日子過得再窮困,家裡方方面面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顧秋和顧晴晴也都被打扮得乾淨整潔。

別的不說,就是母親菜園子裡面種的菜,都比村裡其他婦人要整齊蓬勃一些,每次賣菜之前,都會細心的清洗泥土和枯葉,再細心的綁上稻草,碼放得整整齊齊!

顧秋很難想象母親跑去塵土飛揚的工地,在工地主家或者工人們鄙夷的目光中,在垃圾堆裡翻撿著紙皮,在混泥土渣裡扒拉著鋼筋鐵絲,淋著雨挑著菜籃子在鎮上奔走,然後在廢品站老闆那不屑的眼神裡,一點點的湊個三塊五塊錢,只為了給自己湊出18塊錢的生活費……

難怪昨天母親一直到了午後才狼狽不堪的挑著菜籃子回來,並且在吃飯的時候還連打幾個噴嚏,還咳嗽……

腦海裡想著父親在家一籌莫展的樣子,想著母親辛苦操勞的情形,想著自己這渾渾噩噩的一段時間裡的所作所為,顧秋突然無比的痛恨自己近年來的不懂事。

腿在發抖,手也在抖,或者說顧秋整個身子都在發抖,他很討厭這樣,莫名其妙的整個人不受控制的痙攣。

頭暈目眩耳鳴,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著,胸口卻像是壓住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甚至開始失聲。

鼻子一酸,眼淚同時就流了下來,卻無法痛哭出聲,只能一抽一抽的哽咽著……

胸膛裡面壓著一團邪火,難受得直抽抽,撕心裂肺只是一個詞語,顧秋感受不到那種情形,不知道能不能用來形容自己的狀況,但是他迫切的想要讓自己痛一下。

似乎只有肉體上的痛苦,才能減輕心裡的難受,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自殘。

他心裡無比的悔恨,捨不得母親,憐惜母親,又痛恨自己,唾棄自己。

顧秋覺得自己應該受到懲罰,似乎只有疼痛才能讓自己心裡好受些,於是他抬手就給自己臉上狠狠扇了幾個大嘴巴。

耳鳴似乎還在繼續,臉上有點麻,但是不痛,或者說……

不夠痛!

少年茫然四顧,目光發現花壇裡有半截磚頭,那麼就是它了……

半截白沙磚剛好趁手,因為是含恨出手,砸在腦門上的力度著實不輕!

腦瓜子“嗡”了一下,整個人意識一陣晃盪,意識迴歸後,感覺額頭漲漲麻麻的。

有溫熱的眼淚從眉毛上滴落,反手一抹,一片殷紅……

……

自殘的行為並沒有讓顧秋得到救贖,路過的學生喊來老師,然後自殘的傻逼少年被送到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