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針鋒相對的仇敵,又像是棋逢對手的故友。

被他看穿識破,沈今鸞不知為何沒有惱意,反倒舒心地?微微一笑,道:

“到底沒什麼能瞞過顧將軍的。”

“羌人不就是一族無用的牆頭草。我二哥死前最恨羌人。我二哥想要殺的人,必有?他的緣由!我自然一個都不會留下活口。也更不會讓北狄人真得一點好處。”

顧昔潮點點頭,淡聲道:

“這才是我所熟知的皇后娘娘。”

他聲色不動,直直注視著她,道:

“現下,我只?有?最後一個疑問。你?我之約未解,娘娘何故要從我身邊脫身離開?”

沈今鸞回頭看向?他,目光裡冷意昭然,只?笑卻不答。

顧昔潮掠過她,繼續不緊不慢地?往下說,聲音卻沉了幾分:

“你?是在擔心,北狄牙帳裡若真找到了三具屍骨,你?擔心你?的父兄真如傳言所說,不僅害死了我大哥,還?背棄大魏,叛逃出關。”

沈今鸞一下子攥緊了袖口,抿唇不語。

“你?更是在怕,和我一道找到屍骨之後,真相大白,令你?沈氏一族蒙羞,你?經年?所行,功虧一簣,無法彌補。所以,你?假意脫身,找阿德偷走羌王頭顱。我便去不了牙帳,找不到屍骨,死無對證。”

一字一句如同通紅的烙鐵,一下一下印刻在她的身上,激起一陣心驚膽寒的戰慄和痛楚。他越往下說,沈今鸞的目光越來越冰寒。

她一生的逆鱗被他輕而?易舉揭開了,裡頭最柔軟最脆弱的東西露出了些許。

沈氏的門楣,沈氏的名聲,是她窮極一生所求。她生前費盡心力維護的東西,哪怕死了也不會放手。

本來她不過是打算暫時依附顧昔潮找到父兄的遺骨,可阿伊勃的臨終之言石破天驚,原本死無對證的顧辭山成了唯一的變數。

她不敢相信顧昔潮,也不敢拿沈氏一族的聲名冒險。

所以,她不能讓顧昔潮去北狄牙帳找到屍骨。

此時此刻,被他如此輕易的識破,沈今鸞有?一瞬的沮喪和惶恐,身上便即刻生出刺來防禦這片脆弱的逆鱗。

她倨傲地?仰起臉,目光定在他眉心之間,一字字道:

“你?當初應我之約,難道不也是為了祈盼找到你?那失蹤大哥的屍骨,洗脫你?們當年?見死不救的罪證,證明你?顧氏的清白?”

“顧昔潮,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你?。誰得了屍骨,都會將對方的聲名摧之而?後快。”

自從北疆重?逢,她和他聯手尋找屍骨之後,往事一直在刻意避而?不談。

可掩埋最深的傷口到底會被徹底剖開。才發?現裡頭早已暗瘡生癰,陳年?積血淋漓。

“你?猜錯了。”

顧昔潮沉聲道。

這一次,面對這一道十?五年?來撕裂開去就從未癒合的傷疤,他沒有?再回避,而?是平靜地?直視著她。

“如若真是我大哥拒絕馳援,見死不救,我不會逃避。但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會讓任何人辱沒他的身後名。”

“我雖在意我大哥的生死清白,卻也從未懷疑過當年?的北疆軍。”

“你?的父兄,也曾是我阿爹、我大哥的同袍。”

這最後一句,他說得極為緩慢,眼中像是埋著深沉的澀意。

沈今鸞詫異抬眸,面上的冷意如薄冰一般崩裂開去,凝滯在那裡。

他說得坦蕩,她竟找不出他的一絲破綻。

這麼多年?來,他和她往日旗鼓相當的算計,不留情面的生殺,在這一句面前顯得搖搖欲墜,猶為無力。

是啊,十?五年?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