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更天了。

他的?手指一直浸沒在更漏積成的?小小水潭裡,已是凍僵麻木。

指間緩緩移至面上,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窗外?雷聲隆隆,案前?燈臺已不見故友身影。他憶起?夢中?所得,熱淚縱橫的?眼底露出喜悅的?笑意。

……

巍巍京都,浩大的?夜幕低垂壓下,籠罩著沉寂的?皇城。

總有成百上千的?燈火,在夜色中?惶惶不滅。

那一片蒼茫燈火裡頭?,無數道身影在供桌香火之下,一雙雙沉穩有力的?手,提筆在奏摺的?御黃紙箋上,開始寫下:

“臣請奏,十五年前?沈氏舊案……”

一連數日,京都大理寺寺丞陳知鵬,禁軍中?郎將?,戶部右丞,治書侍御史等?,上表為十五年前?舊案平反的?奏章,如雪花一般,紛揚而又沉重地落下御案之上。

……

轟隆一聲,一道春雷在京都驚響。

兵部侍郎傅家的?內院之中?,所有僕役都被屏退,四?處房門緊閉。

細雨如割,斜斜飛過重簷。閃電白?光打亮了房內憂心忡忡的?人影。

一向文雅的?傅家家主傅明永,正對著結髮十五年的?妻子賀慧月發難。

他指著在鬥櫃中?發現的?數座牌位,將?一疊信狠狠扔在她面上,咬牙切齒地道:

“我萬沒想到,我們傅家竟然養了你這麼一個白?眼狼,不僅私自供奉叛臣的?靈位,還竟敢私通叛軍?”

那可是天子親下詔書定性的?叛軍啊,那封詔書,還是十年前?他和同?儕受天子命,一齊書就,字字斟酌。

他身為兵部侍郎,明知故犯,勾連叛軍,在大魏朝,這可是舉族傾覆的?株連大罪。

賀慧月擦拭著纖塵不染的?牌位,重新點上香火,面不改色地道:

“這些日子以來,妾一直夢見阿爹,阿弟,還有北疆故交好友。他們都告訴我,北疆軍不曾叛國,這本?就是一樁冤案。”

“十五年來,妾一直記得要為北疆軍平反。信你既然看到了,三郎在信中?已說得很清楚事情原委明明白?白?,我們賀家人跟著沈氏,從?來沒有叛國!

“三郎既然已決意入京翻案,我這個做姑母的?,自然也要幫他。況且,皇后沈家十一娘也一直在……”

“你住嘴!”她話還沒說完,傅明永一個巴掌已劈頭?蓋臉地打在她面上。

賀慧月是傅家當家主母,夫妻恩愛,十五載兩人連臉都沒紅一下。今日,她硬生生扛下這一巴掌,被狠狠撞在地上,珠釵墮地,髮鬢散亂,一點體面都無。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

傅明永雋秀的面容在閃電雷聲裡變得森然可怖,咬著牙一字字道:

“你不要命了?沈家這個名字萬萬不能說出口!隔牆有耳,這是禁忌,是會惹禍上身的?!……”

他急促的?腳步圍繞著地上癱倒的?妻子,來回踱著步子,揚聲道:

“雖然陛下從?未昭告天下,但是我們都知道,她早就死了,她的?後黨也都倒臺了,你還指望她做什麼?”

賀慧月坐在地上,捂住紅腫的?半邊臉,脊樑挺拔,冷靜地道:

“如果她沒死呢?三郎在信裡說了,她會為我們所有人做主的?。這天底下,也有她有這個能耐!”>/>

“她沈氏滿門忠烈,為國守邊那麼多年,她的?父兄被汙衊為叛國,她就算死了也會站出來為我們北疆軍主持公道的?!”

她發軟的?身子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露出的?神色是傅明永從?未見過的?堅韌,篤定。

“妾嫁給你十五年,操持中?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