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樣,我把她殺了,以生人祭您!!!”

“居然還在求鬼呢……”

少女的聲音在他旁邊珠玉落盤地響起。

那腔調,又薄情,又嘲弄,還帶著點懶洋洋,彷彿一隻在燻暖漫花中初初甦醒的虎。

“鬼有什麼可怕的?你最應該怕的,明明就是活人……”

李忠的脖子已經很難轉動了。

他只能呲裂地轉動眼珠,眼睜睜看著那隻他眼中的羔羊從他的面前走過,慢悠悠地摘下油燈,用火將洞腔中殘留的其餘蠟燭一一點燃。

光亮很快在洞穴中流淌起來。

也讓李忠將阿柿看得更加清楚。

他記憶中的阿柿,粗鄙懵懂、頭腦空空,單純好騙,像是隻無拘無束慣了、在綠色林子裡蹦蹦跳跳的小松鼠。

可此時,他眼前的少女,抬步、託臂、擎燈,一舉一動輕而雅緻,氣質渾然天成,恍若穠豔牡丹花群中最薄翼如繡的那隻金貴玉蝶。

明明還是那張平凡圓潤、毫不起眼的陶俑侍女般的臉,可她映於洞壁的側影,卻堪比宮宴圖中最耀眼的釵佩貴女!

種種強烈的不對勁拚命湧上李忠心頭。

突然,一個遲到冒出的念頭刺得他頭皮發麻!

她說的,是地道的大梁漢話!

“你!”

在李忠的驚駭中,少女走向紅漆高架,捧起甕壇,三兩下撕開了貼滿甕口的黃符。

見甕口被紅泥封死,她便毫不猶豫,在李忠的驚吼聲中將人頭甕舉起,用力撞向桌角。

砰地一聲,甕被磕出了一大塊裂口,裡面早已朽爛的頭骨也被震得斷碎開來。

然後,她不緊不慢,將手伸進了進去,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枚桃核大小的雕山玉印。

“李明府為何這樣驚訝?”

圓臉的小娘子說著清晰的大梁漢話,言笑晏晏地看向驚愕的李忠。

她的笑還是很甜美,杏目中盛著的也仍是那掬明亮清澈的溪水。可落在如今的李忠眼中,這一切都更加令他毛骨悚然。

“你當初之所以會把頭骨整個兒地偷出來,難道不就是貪圖她口中的這塊除非將頭骨打碎、不然無論如何都拿不出的雕山玉璽印嗎?”

她語氣輕快,宛若枝頭最俏麗的黃鸝。

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惡毒又譏誚。

“要我說,做人,要不就像陸雲門那樣,心堅意定,不信鬼神。要不就如芸芸眾生,信神拜佛,行善積德。可你篤信鬼神報應,相信上天有眼,卻又忍不住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既想要這屍顱裡的寶玉,卻又不敢破開屍顱、生怕遭到報應,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兩全其美呢?慢慢地,疑神疑鬼,越陷越深,可不就把自己逼成一個瘋子了?”

聽到這話,李忠應激一般:“我沒瘋!”

他在這裡殺過太多人,那些死前被淒厲喊出的“你瘋了!”的尖叫,在他的耳邊此起彼伏,吵得他想要暴起!

“我的父母、妻子、兒子、女兒,他們全被惡鬼害死了!”

“才不是呢。”

阿柿輕描淡寫道。

“那一年,洪災過後,浮屍遍野,官吏推諉,治理不及,以致疫病滋生,極快蔓延,使得那附近的老弱病幼,染病大半。你自小習武,又正值壯年,是家中唯一的壯丁,所以才得以倖免。”

她一步步向他走近,舊服素面,盡顯寒酸,可系在雙髻發繩上、充當佩珠的那兩粒紅豆,卻絲毫沒有晃過,“跟你近親的鄰里死了,欺負過你的惡霸也死了,與你素不相識大梁百姓也死了數萬個……同邪祟惡鬼沒有關係,人禍罷了。”

把無關緊要的話說完,阿柿將手中的玉璽印抬向燭光,旋轉著細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