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將要給賈內監卸掉假容的藥水調完,再合一閤眼,雞便打鳴了。

可等扶光郡主出現在王宅前時,她的眼中卻看不出半點睏意。

小娘子身著素色芳蓀繡襦,清秀得彷彿江南溪水岸邊的遺世芳草,面上也只在眼邊暈了片極淺的退紅,在額間畫了朵小小蘭花,清新淡雅,眉目如畫。

即便王延維來得遲了,讓她等了片刻,她也始終悠然自適,令人如沐春風。

不久後,王延維趕來。

他是真的病過,容長臉瘦得窪了進去,原本合身的直綴袍子在身上空蕩蕩地晃。

愣愣聽著小郡主言笑晏晏說了來意,他先是不可置信,愕然至極,接著便是近乎發癲的狂喜!

幾乎是一個瞬間,他的淚便隨著他的笑淌了下來,直到身邊老奴催促,這個畫痴子才想起跪地稽首,叩謝聖人。

等阿柿同他說完聖人的其餘賞賜後,他的淚都未止住,捧著手,邊喜極而泣,邊對著小郡主道:“昨日雲門同我講,李國老說,聖人一言九鼎,既說是隻借去宮中臨摹賞閱,便定會歸還。當時我還只當他是在勸慰我,未曾相信,竟真是我小人之心。聖恩浩蕩!聖恩浩蕩!”

雲門?

阿柿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剛要扭頭,一聲白鷂啼鳴便響徹在她的頭頂半空!

但緊隨著鷂啼的,便是遠處連連的幾聲呼哨!

那下令的呼哨一聲比一聲短促,逼得已經快要撲向阿柿的白鷂急急收爪,不情不願飛越過簷、折返出去,留下了一長串不甘心的尖銳鳥鳴。

“那是燕郡王世子所養的鷂鳥,雖看著兇,卻很通人性,不會隨意傷人。”

鳥鳴遠去後,王延維向阿柿解釋。

“郡主來之前,世子剛牽馬從府中側門出去。若是郡主早得來些,許是還能碰個面。”

王延維此人醉心畫道,不食人間煙火,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像樣。

但阿柿不會同他計較這些。

她向著賈內監使了個眼色,隨後便笑著叫王延維清點畫卷:“王郎君收妥當,我才好回去向聖人覆命。”

箱子被一個個小心地抬進院內,在她的身後,已變回一張尋常臉的賈內監悄聲退去,帶人盯住白鷂。

不久後,郡主啟程。

她坐進馬車時,極遠的街尾,數日不見的少年騎於馬上,身披紫綺裘,金飾玉簪束髮。白鷂停立在他的右臂鷹韝上,雙翅卻拍動不止,朝著馬車激烈鳴叫,似是要引著主人向馬車看去。

少年因此轉頭,可下一刻,馬車門前帷簾垂下,珠翠叮響,小郎君看到的便只是一片繡滿了對雉、鬥羊與翔凰的瑞錦宮綾。

須臾,郡主車駕即將駛過街角。陸雲門以手壓住了又欲騰飛衝出的白鷂的後頸、將它錮在懷中,隨後勒韁下馬,立於路旁,垂首迴避。

他恭謹守禮,因此沒有看到,就在車駕即將拐走的那個瞬間,馬車的窗邊帷簾被一隻玉手掀開,額上畫蘭花的小貴人向他望著,細細地用眼神在他令她稱意的側顏上勾畫了一遍。

“我記得,每年九九重陽,陸七總是會回范陽盧家,拜外祖,住上一陣子。”

放下帷簾,小郡主倚回了馬車的靠幾,若有所思。

酡顏恭順答“是”。

“而我,被范陽盧家欺負了。”

說著,阿柿鼓頰顰眉,宛如個委屈極了的嬌俏小娘子。

“他們居然向崔郎君的母親說我的壞話。不僅把我七歲時那一點點的小過錯說得無比大,還說娶了我,便如娶了官府進家,此後家裡怕是官司連連、不得安寧。”

她揚起臉。

“我分明賢良極了,皇祖母覺得崔郎君幾位兄長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