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四九城的最後一場雪落下不過十來天,

屋簷上、道路旁的積雪便慢慢開始消融。

春天的腳步大踏步的走近,

陽春三月帶著笑臉,

闖入了日子緊巴巴的人們面前。

榆錢也日益成熟,到了可以採摘的時節。

對於很多日子難熬的普通人家來說,

春天的到來,也意味著日子總算可以鬆快一些。

三月裡的榆錢,四月裡的香椿,五月裡的洋槐花,

都是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

也能為餐桌上不多的選擇裡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它們有的可以生吃,有的可以裹上面粉蒸著吃,

有的可以拌著吃或是炒雞蛋。

不管怎麼吃,都能或多或少的節省家裡不多的定量。

這天早上,林放剛剛開啟房門,

秦淮茹家的小子棒梗,就一頭是汗的捧著一個簸箕跑了過來。

看到林放開門,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大喜:“林叔,你起來了呀,太好了!

我打了些榆錢下來,我媽讓我給你送點兒,讓您嚐嚐鮮!”

“嚯!榆錢啊?這可是好東西!”

林放接過簸箕,笑著道:“等著,我騰一下,你把簸箕拿回去。”

“不用了,林叔!”

棒梗擦了一把汗,就要跑:“我媽說了,簸箕放您那兒,空了她來拿!”

‘嘖!’

林放聽懂了這個暗示,心頭微微一蕩。

小寡婦到底是要到底……還是要來拿什麼,這不顯而易見麼。

對比來看,小寡婦這恢復速度可真是夠快的。

“別急著跑!讓你等著!”

林放再次攔下棒梗,把簸箕拿回屋裡,拿了兩個紙包出來,

他道:“給你的,辛苦了啊!不能讓你白跑一趟,叔這裡沒那個規矩!

一包什錦果脯,一包羊角蜜。記著跟你妹妹分著吃,別全吃了!”

“好嘞,謝謝林叔!”

棒梗接過兩個紙包,嘴上在笑,眼睛卻紅紅的,眼淚差點掉出來。

七八歲正是熊的翻天的年紀,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

說難聽的,那真是貓嫌狗憎誰看了都想踹兩腳的討厭年紀。

他又沒了爸,一家五口,就他一個男的。

在外面遭人欺負,回家都不敢吭聲。

但凡多說一句,秦淮茹氣的肝疼,也只能默默流淚;

賈張氏倒是不哭,卻也只會絮絮叨叨的罵街。

見多了這樣的場面,棒梗每次在外面被人欺負,都不願意回家,

只能像是一隻幼獸似的,自己找個地方默默舔舐傷口。

棒梗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能從別人嘴裡聽到一聲“辛苦了”。

哪怕這句話如此的微不足道,卻是對他尊嚴的第一次肯定。

棒梗站住院子裡,一動不動。

他想走,腳下卻沒了力氣。

他覺得哭出來丟人,眼淚卻像是擰開了的水龍頭似的,

止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

林放給了東西,就想著先把榆錢給做了,正好讓老太太嚐個新鮮。

誰曾想,好端端的,棒梗前一秒還笑著道謝,

這會兒就捧著兩個紙包,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掉金豆子。

“怎麼擦啊,爺們?”

林放蹲到棒梗面前,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手絹遞過去,

他道:“先擦擦,誰欺負你了,跟叔說一聲,

要是你的不對,咱改,要是他的不對,叔幫你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