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事實就是他傷害了梁也,傷害了梁也這個人,以及他的家庭。

不然,此刻梁也跟他說話時咬牙的語氣,為何這麼像是憎恨。

“楊今,我等了你五年。”梁也剋制著,又壓不住胸中複雜的情緒質問道,“你還要走……?”

從來沒有一刻,楊今這麼想要吃藥。

他最討厭吃藥,因為每次吃完藥,他的記憶力好像就會變得更差一些,他就會遺忘梁也多一些。雖然痛苦,但他不想忘記。

可是此刻他太難受了,他無可遏制地想到戒同所裡的經歷,當電流經過他的身體時,那些人告訴他,你害了梁也,梁也恨你,很恨你。

“梁也,你別這樣……”楊今搖著頭,用另一隻手去推梁也攥著他的手。

可是梁也攥著他的力氣那麼大,對他說話的語氣也那麼狠:“你憑什麼走?我他媽等了你五年!”

“當初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梁也問他,“為什麼?不是說好你考工大,我在這兒開店嗎?”

好近啊,梁也身上的菸草味他又聞到了,曾經那些裹滿菸草味的擁抱,此刻卻可望不可即。人總不能又可惡,又貪婪。

歡慶的學生散了,衚衕裡徹底冷清下來,雪和沉默一起落在身上,再冷不過這五年的冬天。

梁也抖著聲音問他:“……楊今,我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嗎?”

梁也聽起來這麼難過,這麼執著,楊今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梁也,他幾乎就要說出來:“你……你爸爸……”

鈴鈴鈴——

小賣店裡的電話響了,急促又刺耳,蓋過楊今剛剛發出的聲音。

楊今如夢初醒,抿住嘴唇。

梁也對電話聲置若罔聞,追問他:“什麼?”

電話聲斷了,幾秒之後又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我說,你先去接電話吧。”楊今說,“好像很著急。”

梁也沒動,仍抓著他,盯著他,像是怕他再跑了。

電話又斷了,又響了一次。

楊今抬眼,對梁也說:“真的……好像真的很急。”

反覆響起的電話聲終於引起梁也的注意,梁也鬆開他的手,走回店裡去接電話。

楊今眼疾手快地從包裡掏出兩片藥,生吞嚥下。

藥是因為戒同所吃的,吃了五年。

他被戒同所放出院,不是因為他真的戒掉了同性戀,而是因為他出現了極端行為。

在戒同所裡,他像犯人一樣被訊問。

那些所謂的醫護透過電擊的方式,攫取了他和梁也的故事,然後像反芻一樣,又把故事講給他聽——另一版被歪曲的故事。

他們說,你把梁也害慘了,他爸是你害死的,他媽是你害瘸的,他媽的心臟病也是因為你,梁也本人本來要像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卻被你害成了同性戀。

他們說,不要再喜歡梁也了,你是他的災星,你的喜歡只會給他帶來災難。

他們說,梁也恨你。

哦,梁也恨我。

楊今望著病房裡唯一一個小小的、被防護欄圍困的窗子,翻來覆去地想這句話。

一開始是想為什麼,後來就不想了,只是機械地在腦內重複,梁也恨我、梁也恨我、梁也恨我。

後來,他幾乎認定了這個事實——哦,梁也真的恨我。

在戒同所第二個月的某個晚上,楊今躺在病床上,像之前那樣反覆想著:梁也恨我、梁也恨我。

想著想著,他就起身走到病房的窗戶邊,舉起椅子去砸窗戶上的防護鐵欄。

聲音引來醫護人員,醫護人員問他要做什麼,他說,我想要跳下去。

第二天醒來,醫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