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兒子。”產屋敷家主說。

“可是我覺得他死乾淨了比較好。”麻倉葉王露出淺淺的笑容。

年過中年的男人抿緊了嘴唇,神色哀慼,“但我仍然無法看著他就這麼死去,他還是個年輕人。”

麻倉葉王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奈奈,“要救他嗎?”

奈奈聳了聳肩,“你不是說他死乾淨了比較好嗎?”

“是啊。”麻倉葉王不負責任地說。

冬日的寒風捲起地面細碎的霜雪,垂在地面的袖口幾乎要與地面融為一體,體面氣派的宅邸無聲無息地溢位不祥的氣息。

朦朧的雪點無聲無息地從天空墜落下來,火苗隔著紙質的燈罩跳躍。

明明是看不到詛咒的人,卻意外地能吸引詛咒。

奈奈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大概是太怕死了?”麻倉葉王嗤笑一聲,“放任不管的話會很麻煩。”

他說的是裡面的詛咒。

“進去吧。”奈奈面無表情地說。

眾所周知,醫師才是負責治病救命的人,陰陽師的主攻專業是驅鬼。

那麼問題來了,你要找人救命你不該找醫師嗎?你找陰陽師做什麼?

奈奈一進門就看到了熟人的面孔,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垂下御簾將室內擋得嚴嚴實實,腦門上彆著一條縫合線的人若無其事地朝她微笑。

然後就是一連串起落不停的咳嗽聲,劇烈的咳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就是這樣一個瘋狂咳嗽的病秧子,舉起了一把刀,一把切藥材的刀,暴跳的青筋,瞳孔收縮成細細一條,俊秀的臉硬生生地被扭曲成了野獸一樣的猙獰,縫合線被扯著衣領揪在手裡,拿著刀的手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照著縫合線的縫合線切下去。

奈奈‘哇哦’一聲,“我是不是來得早了?”

“救命。”縫合線象徵性地開口。

惡鬼

◆◆◆◆◆

人類都是怕死的生物。

產屋敷家的這位繼承人更是怕死鬼中的怕死鬼。

受不得一點寒涼,經不住日光的暴曬,連好好地在庭院裡散散步都做不到。和室裡總是瀰漫著濃郁的藥味,垂著厚厚的御簾。

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是平安京的貴女們都會喜歡的型別,但是這張臉永遠是蒼白沒有血色的,身形枯槁到幾乎所有問診過的醫師都認為他活不到成年。

他怕死。

他非常的怕死。

這個年代死人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饑荒蔓延,疾病氾濫,平民缺乏糧食在飢餓裡苦苦掙扎,最後不是活活餓死就是在疾病裡撒手人寰,公卿貴族不會有挨餓受凍的困難,但是仍然面臨病死的境地。

身體虛弱的母親生下他沒幾年就撒手人寰,死亡的詛咒似乎從母親的腹中開始便對他糾纏不休,生下來,孩童,少年,宛若困住蝴蝶的蜘蛛絲,一圈一圈地糾纏,勒住呼吸的咽喉,勒住流淌血液的脈絡,不斷勒緊,知道呼吸停止,血液凝固,心臟不在跳動。

他怕死,他渴望長長久久永不停歇地活著,並且他願意為這個願望付出所有行動。

他不斷地向外發出呼救,不斷地尋求可以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的醫師。

他的父親為他去求助麻倉葉王,那個可惡的陰陽師卻不屑一顧,玩笑似的把一個小丫頭送了過來。

得到的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房間裡有他看不到的東西,並且那東西從某個時候開始,日日夜夜在折磨他,每時每刻都在把他推向死亡的深淵。

那個盲眼的女孩能看到他看不到的那東西。

風一樣闖進來,風一樣跑出去,帶走了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