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是面對學長學姐們,林麥冬肯定不會說實話。

還會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cpu他們。

但是面對尊敬的系主任、青影廠廠長,他覺得做人還是要坦誠,便老實答道:“當然考慮好了,應該說,學長學姐們討論的幾個方向,就是我構思這個劇本時故意設定的。”

“哦?”

一邊回想著面前這位大佬的理論、作品,林麥冬一邊說道:“您和您那一代導演提出的創作者概念,我很認同,不過我的觀點要淺薄一些,沒您那一代宏大,在我看來,一部電影應該分成兩個視角,其一是創作者視角,創作者接觸了現實的某些事物,產生了些想法,然後把這些事物、想法按照自己的理解制作成電影,傳達出去。”

“至於傳播出去後,實際已經不是創作者能控制的了,那是其二的觀眾視角的事,他們接受了什麼,接受了哪些,又因此最終怎麼理解、怎麼解讀,我覺得創作者既控制不了,也不能控制。”

“思想的傳遞應該是朦朧的,模糊的,如果創作者對觀眾說,你這個理解不對,不應該這麼想,那麼,不就是把自己的觀念強加給別人嗎?我不喜歡那樣!”

一通話下來,林麥冬在心裡給自己豎起大拇指。

因為他已經注意到,對面老鄭連連點頭。

第四代追求的虛實結合,現實與詩意,不就是描述的這種狀態嗎?

摒棄傳統電影直白的手法,用朦朧和意象的視聽語言,將道理隱藏起來,用人物的情緒表達而非事件安排的結構反映事實。

這番話就像說進了鄭冬天的心坎裡。

待林麥冬說完,他便興致勃勃地問道:“所以,你在這部短片裡,其實是想討論很多問題?比如高度的社會分化?人人平等?心靈自由?”

“是的。”林麥冬不動聲色,對自己的“創作”理念侃侃而談:“其實有這部片子的想法,還是我高考複習的時候,課餘讀康德的書產生的。”

“唔——伊曼努爾·康德?”

“對,他在《實踐理性批判》裡面提到的‘絕對命令’概念說,人非工具……”

不大的辦公室裡,迴響著少年溫文爾雅,不疾不徐的理念陳述,間或夾雜著年老者的詢問、討論、贊同或反駁。

之前力主要帶林麥冬過來的王虹衛,反而沒再怎麼開口,而是倒了三杯水,乾乾雜活。

要不說這位是伯樂呢。

他很清楚在推薦“千里馬”的階段,自己不能總是強出頭,話語權要交在真正的當事人手裡,何況,鄭冬天的一系列詢問,並非真的不懂,而是在考校,透過創作理念判斷《僱傭人生》到底是不是林麥冬的作品!

倒不是心理陰暗,而是影視這一行,冒名頂替實在太多了。

幸運的是,自從林麥冬決定展示自己導演才(儲)華(備)開始,他就有意識,有針對性的補充自己的理論知識。

前世不管怎麼說也算行內人,林麥冬很清楚,隨著自己表現出才華,類似創作理念這樣的交流,在未來絕對不少。

文抄歸文抄。

只要沒人知道,臉皮厚,倒也影響不了什麼,但如果抄了卻對自己的“作品”說不出所以然,那問題可就大了。

面對觀眾你可以高深莫測,可以cpu,但面對同行呢?面對前輩呢?

比如現在!

原版《僱傭人生》的導演,究竟因為什麼構思出這個劇本,林麥冬不知道,但現在,在他這裡,顯然是確定了,靈感來自英格蘭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

沒別的,洋氣。

也符合90年代的文藝工作者的內心期待,不跟國外,不跟哲學家思想家沾個邊,你怎麼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