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風是被帶著腥味的涼水潑醒的。

他意識尚未全然甦醒,便要呵斥,卻只聽見一陣“啊啊啊”的難聽聲音。

他心下一怔,發現自己正歪靠著一堵灰牆,所處環境像是個巷子,面前站著個拿著木盆的矮胖男子,神情兇悍,唾沫橫飛。

“臭乞丐,滾遠點,別死我店邊上,孃的,大早上的真晦氣。”

折風心裡一沉,昨夜的記憶也瞬時回到腦海。

他想問這是哪裡,卻依舊只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他終於發現自己感覺不到舌頭的存在,連忙伸手去摸,卻只看到兩個光禿禿的肉棍出現在眼前。

他的手,他的手……

不,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

為什麼兩百年過去了,鳩兒還是不肯放過他?

這是他的夢。

他重重閉眼,再睜眼時依舊還在巷子裡,他想跑,剛試圖起身,便摔了回去。

感受到腿部異常的感覺,他顫抖著手臂去掀開過長的衣襬,卻看到同樣光禿禿的腳踝……

他以為自己早已能平靜面對一切事情,甚至可以平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在他人身下承歡,但現在、但現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罵罵咧咧的男人被他突然的淒厲叫聲嚇了一跳,看到他這怪模怪樣,只覺恐怖噁心。

他嫌惡皺眉,一腳踢在他心口,揮舞著拳頭,惡狠狠威脅道:“給老子滾開,不然別怪老子不客氣。”

折風似哭似笑地對著那人大叫,再無半點淡然出塵之姿,狀若瘋魔,直把那人嚇得逃竄離開。

過路的人聽到動靜總忍不住探頭看一眼,有人動了惻隱之心,從腰間拿出兩枚銅板,捏了又捏,忍痛放在他身前地面上。

這一舉動卻激怒了折風,那人還沒來得及起身,便捱了一通亂踢,“哎呦”叫著跑了,過了會兒又回來將銅板撿起來,擦了擦放回腰間,瞪了這個白髮瘋子一眼。

不知發洩了多久,折風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緩緩低頭,看到水窪中的自己。

沒有面具的遮擋,露出一張髒汙無比的臉,亂糟糟的白髮失去光澤,和髒破的紅袍一起凌亂地貼在他身上,像個瘋子。

哈哈哈哈,報應嗎?

是報應。

一夜之間,他少了手腳和舌頭,廢了丹田,但可悲的是,因為身體的快速癒合,他完全不覺得疼。

“嗬嗬嗬嗬……”

曾經,他以為每一次心動卻不得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但現在他才發現,不老不死才是。

變成這個樣子,他甚至沒有死的權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恨。

恨昨夜那個黑衣人。

他隱隱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有心想去找蕭景宸,找神醫紫衫,但剛試圖站起,便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他無法接受這樣殘缺弱小的自己,再次哀嚎出聲,像極了兩百年前某個國家滅亡時的絕唱,也像極了兩百年前某個避世而居的部族的悲歌。

他憤怒又不甘,卻不能說不能寫,心情劇烈起伏下,再次昏迷過去。

隔壁店的老闆出來,給了兩個乞丐兩枚銅板,指了指爛泥一樣的折風。

那兩個乞丐立刻千恩萬謝,拖死狗一樣拖著他往城外去,路上卻遇上禁軍。

他們立刻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扔下人撒丫子跑了。

折風是臉朝下被拖著走的,臉上汙濁倒讓地上的雨水蹭乾淨了些,恰好一縷陽光越過重重阻攔落在他身上,路邊一個老鴇不經意一瞥,眼底頓時浮現出驚豔來。

但當注意到他的手腳時,老鴇又下意識露出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