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洛陽都亭驛門前的街道上排滿了一溜馬車。

大門旁邊,是十幾匹高頭大馬,刷洗得乾乾淨淨,毛色順滑,閃閃發亮。馬上年輕的騎士們英姿颯爽,傲氣逼人。雖然昨天晚上他們一直折騰到深夜才回來休息,此時卻不見絲毫倦怠。

王厚也在其中,他今天終於可以騎馬了。

不多時,從門中走出兩人,正是王韶和年叔。

王韶環顧四周,最終將目光鎖定在王大衛身上。雙眸之中,情緒翻滾,似有無窮的深意。

然而王大衛完全沒看出來,驚呼道:“王叔,你咋滴了?這倆大黑眼圈兒,都快成熊貓了。又熬夜看書了吧!嘖!嘖!這可不好,您還沒好利索呢!再說您得給這幫年輕人樹立個好榜樣啊!”

王韶目光一滯,呆立當場。

他確實熬夜了,不過不是為了看書。原本昨晚已經早早地就上床了,不成想,剛醞釀出些許睡意,年叔衝進來,給他講了一遍龍門客棧發生的事情。

王韶立馬就精神了,坐在床上反覆思量:

老夫這個便宜大侄子也太不讓人省心了。好好的,為啥偏要出這個風頭呢?你還嫌自己的“名氣”不夠大嗎?

倒欠兩鬥,也虧你說得出口,簡直狂妄至極。以後還有哪個願意跟你這種狂徒交往?

呃,自己家的傻兒子倒是願意。還有,跟著一起發瘋的勳貴子弟。還有,西軍裡的那些後生、郎中、工匠。還有,留在河湟的那些人

數一數,真是不少啊!

仔細回想一下,其實這小子平時蠻隨和的,為人仗義,又大氣。今天這事兒得怨那些洛陽人,搞偷襲,不講武德,這才惹毛了王大衛。活該!

狂就狂點吧!挺好的。有那麼大本事,要是一點不張狂,不恃才傲物,那豈不成了隱忍堅毅、鷹視狼顧之輩?那更讓人無法放心了。

誒?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他是故意的。那小子詭著呢!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反其道而行之,未嘗不可啊!那可就

老夫得想清楚。

整整一夜,王韶在好叔父和大宋忠臣兩個身份之間反覆橫跳,左右互搏,瘋狂內耗。直到天色發白,終於耗完最後一格電,這才打了個盹兒。

而今聽到王大衛對自己說了這麼一通,王韶的心頭百感交集,但他性情沉穩,也不善於表達,只是微微點頭道:“有理。”說罷,朝一輛馬車走去。

“爹。”王厚跳下馬,跑過來,攙住王韶的左臂,拉向另外一輛馬車,邊拉邊說:“走,換我那輛。我那輛改過,能躺著。您在路上還能補一覺。”

王韶沒說話,也沒反抗,順從地被王厚塞進馬車。還別說,這輛馬車改得相當不錯,很舒服。但他畢竟不是王厚那種沒心沒肺的少年,睡著是不可能的,閉目養神吧!

車隊緩緩啟動。

王韶側耳傾聽。車窗外,是小輩們的高談闊論。經過一夜的醞釀,更多新穎、高階的裝逼模式被髮明出來,正在一一展示。

也不知道洛陽人能不能接受得了?依老夫看,怕是夠嗆。王韶喃喃自語,隨後感嘆:年輕,真好啊!

車隊駛出洛陽城,提速,奔向汴梁。最後三百六十里,一路無話。

進入汴梁地界,紈絝們的馬越跑越快。都是下意識的反應,就要回家嘍!好在越靠近汴梁,官道的質量就越好,四輪馬車的優勢也就越明顯,都能跟得上。

紈絝們很興奮,都是他們非常熟悉的地方。勳貴子弟也有小團伙,他們這夥當初的共同愛好就是放鷹逐犬,走馬而狩。至於他們的獵物中有沒有哪家養的雞鴨,那完全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

正跑著,前方遠處現出一座塔尖。

紈絝們有點兒驚訝。以前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