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可是那清秀的小山村已經不復存在。轟鳴著的機械肆無忌憚地把土地翻絞、切碎,到處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鑽臺聲,和冷冰冰的金屬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在那條面目全非的山樑上,梅子遇到了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小女孩,她赤著腳,泥窪窪的小臉被她髒兮兮的手掌一抹,更加花得不成樣子。梅子為自己無力幫助她而感到悲涼,她能做的也只有從包裡拿出一個白花花的饅頭,遞給她說:“吃吧,小餓……”

“梅子,梅子……又做惡夢了?”

葛哥扶著梅子的肩頭,輕輕地把她翻過身來,她那雙緊閉的眼角已然嗪著淚水。“哥,我夢見咱們的老家了……”

“會回去的……等我們在城裡落住腳,掙了錢,我們就回去……睡吧,梅子……睡吧……”葛哥輕拍著梅子的背。

這間12平米的小屋就是葛哥和梅子在bj的落腳點。那天當他們下了大巴車,抬頭見到鱗次櫛比的高層住宅樓,和其他北漂一樣,夢想從木樨園長途汽車站開始了。

葛哥想帶梅子吃一頓正宗的老bj炸醬麵,卻迫於囊中羞澀,最終和梅子在bj吃了一頓“杭州小籠包”。簡陋的飯桌上,葛哥伸手去拿醋瓶,卻抓到了對面食客同樣拿醋瓶的手上,他和梅子因此結識了一位給大紅門肉聯廠跑貨的老鄉。

老鄉告訴葛哥,他認識的北漂好多都是在北七家那邊落腳的。那邊的城中村有非常便宜的房子,周圍也有許多高檔小區,跑通勤的白領每日披星戴月,就算弄個三輪車每天守在公共汽車站賣早點和夜宵都能賺到不少錢。

葛哥信了老鄉的話,真的在北七家一帶找到了便宜房子。那個大院子原來是汽車隊的宿舍,十幾排一模一樣的簡易平板房,住著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葛哥和梅子租下了一間,每月600塊錢,沒有廁所,廚房是煤棚子改造的,前門對著別人家後窗戶,進門就是床。

“梅子,這些天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不用急,等你恢復好了再說。”

葛哥能夠這樣安心地讓梅子在家,是因為老鄉給他介紹了一個給批發市場的商戶拉貨的生計,還好心地借給他一部裝了馬達的平板三輪車。葛哥的第一趟活就是幫商戶從北七家的倉庫拉塑鋼門窗到建材城,一趟雖然掙不了多少錢,但一天跑上十趟八趟,收入還是可以的。

那些日子,梅子每天早上4點鐘起床給葛哥做好了早飯。葛哥4點半出門,騎著三輪車先給菜市場的商戶拉蔬菜,再給批發市場的商戶拉布匹,再給建材城的商戶拉建材,晚上再回菜市場幫商戶們把能夠儲存的剩菜拉回倉庫……

無論風吹日曬,在路上陪伴葛哥的只有他的那輛三輪車。那輛後來被他視為兄弟的三輪車駝過水泥石灰,拉過活禽水產,運過一個人搬不動的組合傢俱,也收過低價處理的冰箱彩電。一個人,一輛車,一壺水,一塊寫有手機號碼的牌子,bj城不認識葛哥,葛哥的足跡卻幾乎遍佈了bj城。

雖然葛哥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但梅子的心裡卻感到十分不安。她終於理解了當初在杭州的時候,葛哥是怎麼熬過了那些自強又自卑的日子。bj的工作對於一個沒有學歷、沒有戶口的外地女生來說更加難找,梅子也是在垂頭喪氣的絕望中意外發現了一絲希望。

那一天,天空陰沉,她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用人單位拒絕。回家的路上,梅子提前下了車,想要一個人好好想一想她和葛哥的未來。一聲長長的悶雷,鳥巢門前的廣場上游客們匆匆四散,只有一個年輕的女孩逆著涼風迎上前來。“您好,和鳥巢合個影嗎?5元一張,現照現取!”梅子順著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隻真人大小的毛絨熊正站在不遠處,做著天真的可愛動作……梅子揹著葛哥租了一套綠色的“可達鴨”的卡通服裝,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