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時候,是在塢堡里長大的。

那會每天抬頭能看到的唯一景色只有那灰白到頂的圍牆。

我很想知道圍牆外是什麼樣子,能外出的哥哥們,他們眼中的世界是不是跟我一樣,滿眼只能看到淒涼的灰白。

我母親規矩很嚴,在家中說一不二。

我每次鬧著要跟哥哥們出去,母親只會漠然地看著我,說我沒規矩,沒有大家小姐的樣子。

鬧一次,我的手掌就會遭殃一次。

腫起來的手疼得我整晚都睡不好。

後來我不再問,求乳孃幫我。

乳孃抱著我踩在圓凳上,我拼命踮在乳孃肩上想往外看去。

但我什麼都看不到,圍牆太高了。

哪怕踩著乳孃,我也夠不到圍牆的一半高度。

那天,家裡恰好來了客人。

母親怒喝中,我掉到了一個凶神惡煞的大叔懷裡。

那大叔冷冷地瞪著我,看得我害怕極了。

我想,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才會看到畫上鎮妖的鐘馗。

後來我才知道,大叔是送她妻子來見我母親的。

大叔的妻子很溫柔,是個笑起來很暖的姐姐。

她溫柔地抱著我,拍了拍我後背,安慰著讓我別怕,我聽到她嬌嗔地責怪大叔嚇到我了。

我從她懷裡好奇地抬起頭,想看看這麼溫柔的人怎麼敢罵那惡鬼般的大叔。

結果我看到凶神惡煞的大叔溫柔笑了起來,那笑容比溫柔的姐姐還要溫暖。

溫柔的姐姐走後,乳孃被母親趕走了,我被關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餓了三天。

我那會以為再沒有比關黑屋餓肚子更糟糕讓人絕望的事,可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圍牆外的世界一點也不好,比起灰白的圍牆,圍牆外是黑色的絕望和殺戮的血色。

祖父以死相諫,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

跟著訊息一起到塢堡的,還有一群穿著黑甲計程車兵。

黑色盔甲很快染成紅色,上面有我大哥、二哥、四哥和六哥,還有無數我林家族人的血。

我的小妹,是在牢車的稻草堆上出生的。

她從出生起,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我抱著餓到哭得快斷氣的妹妹去找母親時,她卻對我說餵哺孩子是乳孃該乾的事。而她作為傳承上千年的謝家女,是絕不能做出奴僕的行徑侮辱家門。

是的,母親一直以自己血統為傲,為傲到她從不肯抱一下妹妹。

牢車走走停停,走得很慢。走到一半也沒能引來父親,但我和母親還是得救了。

天下亂了,到處都是起義的流民。

牢車遇到的流民頭頭帶我和母親回到了她引以為傲的謝家。

謝家左右張望,舉棋不定。

我又回到了一座新的圍牆裡。

這次的圍牆很矮小,我站在石桌上,就能看到白牆外如胭脂般的杏花,花影搖曳在落霞之中。

小小的圍牆內,除了我和母親,小妹,只多了一個丫鬟小鶯。

但更多時,院子只有我和小妹。

母親每天穿著半舊的綢服帶著小鶯出門,一直到太陽落到圍牆腳才回。

每次母親回來,我都會眼巴巴地望著她身後。

小鶯手裡有時會拿著些茶葉,有時捧著半塊徽墨,但沒有一次是我期待的東西。

我忍不住去求母親,下次出去能不能帶點牛乳回來。

回答我的,是母親的一巴掌。

她罵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問我為何要作賤自己,這般俗不可耐簡直是饞鬼轉世,跟外面那群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賤民一樣下賤,滿心眼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