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利耶此時仍不知道,亨利的意圖是什麼,也依舊為自己的行為懊惱,在這個下午,日胄剛過八點二十分,除了流動的旗面,耀眼爍亮的花圃和柵欄沿,還有沿著石路的那些洛士那式石柱群,還有三個陪著它們貌似要被定格的人。

可是在拉特利耶眼裡,已經不只是在懸崖邊緣上,而是再加厚一層雪。

憑什麼當初就有喝令王儲的勇氣?是無知嗎?還是因為激動?

他想不清楚,戰爭的陰霾已經籠罩在王國的上空,卻如聽到歌謠中的號角,他牢牢抓住不明狀物,那根藤條還是類似於樹根的東西,模糊不可識別。

娜莎同樣覺得莫名其妙,總覺得她的長兄試圖催眠他,可仔細一想,也不盡然,無論是魔術還是巫術都沒碰過,更別說催眠術。

這麼多年馳騁在從玻璃侖斯到近羅蘭斯頓邊境的大道小徑,以他不修邊幅卻灑脫的個性,以及每日的傳送任務,就夠他將這些拒之門外了。

“其實讓你這麼做,是因為我在軍中這麼多年,見識很多人,在近衛部隊任職,在繁華絢麗的鮮花想找到一朵草根,很特殊的草根。我並非沒見識到平民,三流九教就像翻開小人書,可你實在與他們不同,我看得出,你心裡潛藏著莫大的激情和勇氣。”亨利把旗杆挪回一點,露出些許失望的表情。“你不會經常來,可很快我就要走,也許近期我就要去普蘭盧茨一帶行軍,說一些不討喜的話,也許我就直接在天邊為諸位掌燈了。”

“我不允許你這麼說。”娜莎拽住長兄的衣服一角,很不情願地看著可能降臨的厄運。

“你能說一下,那首歌的緣由嗎?”拉特利耶的心靈已經筋疲力盡,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

“魯伯特是我們的開國國王,他在立國之前,就引用古弗蘭格亞[1]國王的典故,這是比我們更早的先祖,也是末代國王魯尼亞斯,為了保護民眾不被烏登拜格洛[2]的大軍所踏碎,魯尼亞斯[3]在‘最後戰役’——阿克曼厄塔戰役率領騎士們大破敵軍,奈何烏登拜格洛的信徒實在是太多,很快國王就死於亂軍之中,但全體將士卻沒有一人投降,全殉葬在反抗的路上了。”

亨利抵住劍柄錘部,接著說:“王政九年夏,LIII.1104年,先王魯伯特[4]在兵力分散的情況下被維斯公爵安羅卡[5]團團包圍夾擊,在連續兩敗之後,他在勒潘斯特抽調的親信騎士只剩下十三名,兵力僅僅剩下五千,迫於無奈下只能走到阿克別山一帶。這時候,他命令人在山間吹響號角,果不其然,他被打散的盟友和部眾重新集結,在秋天大敗安羅卡的敵軍。他們在山間吟唱此曲振奮士氣,這成為我們軍中傳承近七百年的記憶。”

拉特利耶閉上眼睛,用心回味那段遠古的歌謠,很快就不再是懸崖白雪,而是秋日肅殺之境,隨處可見的黃褐色寂樹,以及敲得叮噹響的鍊甲衣和劍鞘,一群臉佔泥血,染盡黑斑的垂暮勇士,他們牽來罩袍馬匹,那只是一塊被撕碎的爛布,就像街道那裡隨便抽到的一張歷經風雨打擊的汙布。

但很快,他們就舉起長矛刀劍,頭頂黃盔的壯碩之人,高舉豎帆的獅鷲旗,他大喊一聲:“快舉起來,將號角的聲音在山谷傳播出去。”隨後,在號角聲中,與他們無數命運暫時黯淡的人在遠方的一角、在近處、在高山上也舉起紅布,所有人,都在這首蒼茫鏽跡般的典故之歌,也是弗蘭格亞立國的吟誦曲,以沙啞卻雄壯的嗓子將所有盟友和故人聯結在一起。

他握住了,不再是枯藤或樹根,而是一杆結實的騎槍。在這一刻,所有虛幻都漸失在烈風之中,三頂懸側向南的頭髮,在其下面,憂慮逃出他們的臉龐,所有人都為之釋懷。

“好!它已經給足你勇氣。”亨利將手放開,由於這份厚重,拉特利耶不得已用雙手攥緊,還未能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