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桓溫便騎馬,親率三千騎出石頭城,逶迤向都城而來,一路士女百姓,觀者如潮。自城南朱雀大桁過秦淮水,入朱雀門,便至晉都建康城中。

建康即前朝孫吳之都建業,西有石頭城,南有白下諸城壘,東則鐘山虎踞,北幕阜山龍盤,尚有玄武湖為天然屏障,復有溝通秦淮水與長江之潮溝,在宮城西牆下,秦淮水自南逶迤而過。東則青溪為天然城壕,青溪西畔,有王導元帝時初為司徒,以為不宜與主上同居城內,乃附郭修建一小城以居,是為東府城。

建業形勢,諸葛亮所謂“虎踞龍盤”也。然吳都建業只有宮城,宮城西面下臨潮溝,東到青溪之西二里,城下有民居,青溪有渡口名青溪渡,可乘舟入破崗瀆,然後入句容水,入太湖,抵三吳——丹陽、吳興、吳郡腹地。北城遙望幕阜山及山東面之玄武湖,城下潮溝分出之一股,同樣引為護城河,至城東北角入青溪,北城外空曠,可供跑馬。整個建業宮惟南面離秦淮水三到五里,為大片民居街巷,然並無環繞民居街巷之皇城。

晉元帝定都於此,除初以晉愍帝名鄴而改建業為建康,一切承吳之舊,並無增建。惟以朝廷中樞尚書檯、中書省皆設宮城內,故朝野皆稱宮城為臺城,遂因襲為名,自東晉而南朝,皆稱建康宮城為臺城。

後成帝時,遭蘇峻之亂,宮省破壞,一片狼藉,庾亮以招致蘇峻叛,引咎出外為都督荊、江、豫三州諸軍事,出鎮武昌,王導仍以丞相輔政。其時都中民居焚燬,十室九空,朝廷府庫空虛,宮省殘破,朝中頗有遷都之議。江州刺史溫嶠主張遷都豫章,既得江州富源接濟朝廷,亦可遠離大江,不受北方胡人威脅,庾亮贊同。諸出身江東大族之大臣,復主張遷都會稽。王丞相力排眾議,以為若遷豫章、會稽,便是示弱於敵,且都城遠離大江,江防更不可守,遑論守江必守淮哉!於是人心乃定。

其時吸取蘇峻叛軍輕易攻取臺城教訓,王導發動軍民,於臺城四圍近水岸築起一道竹籬,俾日後若遇叛賊攻城,可於竹籬內駐軍,憑籬放箭,臺城便多一重防禦。於是自臺城正門雲龍門南出,闢一大道,謂之朱雀大街,直抵竹籬下,於竹籬開朱雀門,作為皇城正門。秦淮水上本有以船隻為橋墩之浮橋,名大航,至此改名朱雀大桁,以區別於城東同樣的浮橋青溪橋。朱雀門遂為都城出入要道,浮橋戰時亦可撤除,以憑秦淮固守。故此後之東晉都城,實為一座大籬笆院。惟臺城居高明之地,宮殿頗高,竹籬內居民可望見太極殿高踞宮牆之內,便是籬城之外,亦可望見太極殿殿頂,突出於籬牆之上,金碧輝煌,亦甚可觀。

桓溫自朱雀大桁過秦淮水,入朱雀門,便命二千五百騎駐紮朱雀大街,自領五百騎,押解其稱作袁真庶孽之子的袁真二侄,自雲龍門入了臺城。

晉帝雖繼位已數年,年過弱冠,以上有崇德太后即穆帝之母褚太后,下有司徒會稽王司馬昱即其叔祖為執政,故向來垂拱,只在朝會之時,堂皇地坐於寶座之上,政事一應付與相王。今日難得大司馬桓溫平叛凱旋,入都獻俘,晉帝頗欣喜振奮。

桓溫入雲龍門下馬,所率五百甲士自皆隨之下馬,遂押解俘囚入端門,於太極殿前集結待命。桓溫獨自登上陛階,早有兩名宦官上前迎住。桓溫遂由其扶至殿門外,宦官乃殷勤服侍,為大司馬脫去朝靴。

相王司馬昱為首文武百官,聽得宦官高呼“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南郡公桓溫覲見”,便一齊自坐席上站起,轉向大殿門口。晉帝見狀,也站起身來。

桓溫大步流星,進至丹墀陛階之下,乃雙膝跪下,俯伏於地道:“糞土臣溫,賴陛下洪福,竟削平大難,殄滅殘賊袁真!今罪人斯得,謹獻俘殿前,俾陛下祭獻宗廟,以慰大晉列祖列宗之靈!”

晉帝立於陛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