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埃賽勒姆城非常乾燥,迄今為止還沒有過降雨或降雪,在距離城市西邊、地勢比較高區域的運河水位比平時低了十尺,河水變成灰色的泥湯,比腐屍血管裡的血液還要黏稠。

平時,運河樹木——一種鍊金改造植物,可以種植在裝滿土壤的浮筏式網框裡——通常都隨著水流旋轉漫遊,是一道用悠長的浮游鬚根吸食四周汙物的風景線。

如今,它們也只能悶悶不樂地聚整合團,被困在河道的犄角旮旯裡。絲綢般明亮的樹葉失去光彩,樹枝垂頭喪氣,鬚根鬆垮垮地懸在水裡,活像死去海洋怪獸的觸鬚。

大型餐廳在白天合上了窗板,酒吧和咖啡館也空無一人,惡臭的運河裡見不到幾條縱酒狂歡的遊人小船。賈拉索注視著紀念碑、橋樑和空蕩蕩的廣場,現在的他打扮得非常入鄉隨俗。

此地位於瀉湖鎮北部偏東,有一處新的商業區正處在規劃之中,尚未完全建成。不過,已經有些商人帶著他們的店鋪來此佈局。在得知了城內埃賽勒姆商業銀行發生的事情之後(商人對於資訊總是特別敏感),除了一些本地人感到驚恐和不安,許多原本就是從不大太平塔普特島嶼北部遷移到疆國的商人,反而還感到有些開心和激動。

對他們來說,城內商業區遭到了重創,意味著他們新置辦店鋪所在的商業區少了些競爭者。從長遠角度來看,這件事情對於他們的投資增值是有好處的。

哦, 對了, 這個新的商業區就叫作“吻金”——親吻金幣,對於商業區來說是個好兆頭。

中午時分, 雖然時值冬季,但是融銅般的太陽還是曬得吻金區悶熱難當。來此地行商的人,還是按時間出門幹活,似乎沒有受到正在城內發生事情的影響, 空空蕩蕩的廣場變成生機勃勃的盛典, 擠滿了衣著過度考究的人群,有的是商人、有的是來參加節日慶典的旅客……

自打小船順著運河駛入了吻金區,這地方特有的嘰嘰喳喳聲便從四面八方包圍了賈拉索,男男女女喋喋不休討論貿易財團、船隻離岸或入港日期、利率、醜聞和天氣等事宜。

不過實話實說, 除了“複利”等專業術語, 以黑暗精靈的敏銳聽力,聽了一段對話之後,賈拉索倒是覺得這裡人講的最多的事情和那些底層地區的對話並沒有多少區別——也有不少人在談“手球比賽”、“誰跟誰上了床”、“哪家酒館賣的酒水是兌了水的假貨”之類的閒七雜八事情。

煤灰色的烏雲, 在埃賽勒姆主城區那邊翻騰籠罩向天空,而此間卻是太陽高懸於穹頂。搭載著偽裝成一個會計師的黑暗精靈的小船,穿過漸漸變窄的河道,拐進了停著十幾艘船的運河碼頭。那些浮碼在風中“吱嘎”作響,輕輕搖擺個不停。

船伕是個年輕的瘦皮猴,面板曬成馬糞似的棕褐色,沙黃色的大鬍子垂到髒兮兮的藍色罩衫中部。他的鬍鬚裡編著許多錫制的護身符,正隨著他頭部動作叮噹作響。船一靠近繫泊點, 他便對賈拉索說:“先生, 實在是太抱歉了,但我們現在必須得離開這邊, 沒法再此等候您。不過, 這裡的碼頭應該隨時都有返程的船……”

黑暗精靈擺了擺手。

“沒關係,”他說, “來這裡的人多, 從這裡走的人少, 正常——”他這麼說著, 便頭也不回地踏上浮筒向岸上走去。只不過,他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馬上走的人就多了。”

他的目的地是建設在吻金區更北部的淨水廠,那是埃賽勒姆近幾年內興建的最大公共設施, 可是其坐落的地點卻不在城區之中。現在,那個地方甚至已經不在埃賽勒姆人的掌握之內。

……

當兩個人從倉庫裡搬出沉重的糧食袋,在房檁的陰影裡,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正注視著他們。

當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