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小築本就近著城郊,不過一盞茶功夫已到了長安城郊外的覃山之下。

四周是荒山野嶺,漆黑一片,身下的馬兒踏踏,不停噴著響鼻,一顆顆碩大星子閃耀著懸在天幕,盯一會兒便會讓人生出錯覺,彷彿騰空便可摘下。

沉沉的笑聲由身後傳來,謝從安收回伸向天空的手,轉頭問王曦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不會是要我看星星吧?”

同騎的兩人在這闊達天地之間又生出了熟悉又陌生的親密,讓她心神都恍惚起來。

謝從安幽幽嘆氣,撈起韁繩讓馬兒站住,略微掙扎道:“放我下去。”

身後默了片刻,王曦跟著翻身下馬,謝從安也下來轉向他道:“不是有話要與我說?說吧。”

初春之夜,又黑又冷。

她著實佩服自己,在這樣一片漆黑中還能找得到王曦人在何處,見他不應便抬手晃了晃,隨即抱著手臂連連跺腳,抱怨著冷死了。

對方一動不動,只她又再喚一回,忽聽得一聲巨響,身後有火光驟然騰空。

那光亮衝到夜空最高處便耀開一片絢爛,隨即是接連不斷騰空而起的火光和巨響。遠處漸漸有呼聲傳來,隱約辯得是長安城的方向,不知是在慶祝什麼。

光亮之下,王曦的一雙桃花眼竟然有著別樣的深情。這個長安城出了名的浪子,對著謝從安笑的一臉寵溺,緩緩走近過來道:“欠你的煙火。這次還你了。”

謝從安的笑在臉上凝固,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那含著水光的眼睛讓王曦心疼,伸手攏她進懷裡小聲的哄著:“上元燈節。還記得嗎?我躲著不見你,你氣急了封街尋我,連煙火都錯過了。”

謝從安思緒浮動,痛苦隨著記憶洶湧而上,瞬間將她擊的潰不成軍。

那一夜的謝家姑娘是如何瘋狂的追入鬧市,在擁擠不堪的人群中苦苦找尋一抹紫色身影。她心中的焦慮急切,無人可訴,久未得見,幾番耳聞他不願再與謝氏牽扯,滿心的懷疑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去消滅即將失去愛人的恐慌。擔憂恐懼伴隨著傷心和難過,最終釀成了她的心碎和下令封街的決絕。

一幕幕往昔飛快的轉換著,擠壓的謝從安幾乎又要喘不過氣。

她用力壓緊胸口,感受著那種幾乎讓人發狂的悲傷。

那時的理智被折磨的破碎,她無法自控,脆弱不已。那縷往日從無動靜的孤魂似乎掙扎著要回到這個軀體裡。

謝從安一遍遍喚著王曦的名字,竭力剋制著身體的異樣,一字一句,又哭又笑,似表白,又似質問:“王曦啊王曦,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歡你?”

身側忽然又有幽光亮起,照出了王曦驚愕的表情。

他欣喜,困惑,卻似又感覺到了什麼,盯著面前的謝從安,眸中亦有了恐懼。

不遠的樹下是個簡易竹臺,白布背景有些眼熟。悠揚的曲調中,兩片精緻的皮影舞了起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吟唱婉轉,由遠及近。淚水隨隨樂曲滾滾而落。

原來真的是她。

臉頰的淚痕幹了又冷,記憶終於與夢境重疊。

一個陌生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古城之中,只有一抹背影,卻讓謝從安清晰體會到她的心碎之痛。

那時宜哥哥因病入院。她整日裡昏昏沉沉卻查不出原因。醫生說昏睡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她氣弱體虛的緣故,媽媽卻拿這闕詞取笑她,說是她幾日見不到人,害了相思。

睡夢之中,她曾糊里糊塗的將這闕詞念給那女子。

今夜的演繹,悽麗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