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非常安靜,厚重的門壁車簾隔絕了大半聲音。

崔琢喜歡騎馬,大多是陪袁慎乘車。

細算下來,她坐袁家馬車的次數比坐自家的還多好幾倍。

這輛很眼熟,是袁慎最常用的。

車廂寬敞,可四五個人圍坐。聞著松枝竹柏一類的的薰香,配上厚實柔軟的毛皮墊子,崔琢總是很放鬆。

只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崔琢看著某人面無表情端坐,心中嘆氣。

她說什麼勸慰不過是脫身藉口,她可不想和袁慎對上。

但是出了凌府大門就看見人站在馬車邊上。

他立在那裡便如芝蘭玉樹。

怪不得皇甫大夫四處炫耀這個小弟子,確確實實是美玉良才。

崔琢嘆了口氣。

雖然一眼沒看她,但是意思很明顯。

她自知理虧,給自家人擺了擺手,讓他們帶著烏夜回去。

袁家馬車緩緩前行。

車上兩個人也開始比賽沉默。

本來有些話她不願意說,也不想說。

沒人喜歡把自己剖開來,所以人們很少交心長談。

不過,既然他今日來了,那就到了必須說明白的時候。

“袁慎。

說實話,我挺喜歡你這個朋友的。”

崔琢真心實意的說,

“但是塗高山祭典,陛下問了我幾句話,我才發現好像有些越界了。”

她不管那人表情,繼續道,“雖說這次的結果還算正面,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你我都還未婚嫁,若是真被流言綁在一起……”

“那就婚嫁。”

他打斷了崔琢的話,聲音冷淡又堅定。

“我們議親,訂婚,名正言順。”

他從塗高山回來後,心裡忐忑緊張了幾日。

不是因為擔心父母意見,只是不知道她反應會如何。

兩個人自相識以來,如細流入海,山水相逢,自然無比。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如何試探這份萌芽的情意,就這次被文帝的反應一下子戳破。

本來崔琢在感情上極遲鈍,他有的是時間。

可她一旦意識到,就不會裝聾作啞,一定會有應對。

他努力按住自己跳躍的心,靜靜等她回應。

只是一日,兩日……

他心裡發沉,隱約猜到結果。

所以他看著送來的禮物,忍不住為她的真誠相待而喜悅的同時,心臟也暗暗發痛。

只有禮物。

那就是拒絕。

按著從小受的教導,按著體面的社交禮儀,按著趨利避害的本性。

他此時應該會意,從此保持距離,客客氣氣的收下這最後一份禮。

但是素來精明果斷的善見公子,想再衝動一回。

所以他找到了太子,所以他出現在了凌府。

崔琢聽了這話,無聲嘆氣,他果然是這個意思。

“兩家都不會同意,我們不合適,你不是不知道。”

她近乎無情的戳穿事實,少有的顯露出冷漠疏離的樣子,話像一把把冷劍。

“袁氏需要一個操持上下,統稱全族的宗婦,崔家需要一個安分妥帖,能夠入贅的郎婿。”

她看著他微顫的眼睫,終於是軟下聲音,

“你從師論經,營造聲勢,我習武從軍,為將領兵……我們都費了這麼多心力,難道要舍掉所求,舍掉過去二十載的人生嗎?”

她何嘗不是問自己。

袁慎看著她。

兩雙不同,又相同的眸子相互凝望。

他們是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