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馥抓著他的手想要把傘扶正,卻如何也推不動顧靈生執拗的手。

他低頭看了看已經全是溼透的自己,不知道顧靈生為自己撐傘的意義。

來不及多想,尹馥就被顧靈生推著走。

“快走。”顧靈生催他。

“……去哪?”尹馥問。

“離開這個縣城。”顧靈生篤定地說。

為什麼這樣篤定?初遇時那種神秘感又回來了,就跟最開始他知道自己會葬花,問自己喜不喜歡《霸王別姬》一樣。

“為什麼?”尹馥追問。

“洪水會來,這裡擋不住了。”顧靈生瞥了他一眼,“我看了近期珠江的水文資料,做了個推斷。可以去你家嗎?詳細說。”

又是看水文資料。尹馥想,顧靈生為了自己看了兩次水文資料,做了兩次分析,他明明不是學水利專業的,他……

他對自己那麼好,怎麼會離開?尹馥忽然覺得,自己在火車站那些莫名其妙的悲傷矯情得不行。他答應自己了,冬天帶自己看雪,未來一起去北京,怎麼會拋下自己呢?不會的。

“好。”尹馥領著顧靈生往他家走。

尹馥帶顧靈生進家時,還未想好怎麼同奶奶解釋,沒想到顧靈生早就編好了,說得順溜:“奶奶好,我是尹馥同學,學水利專業的,跟著老師來珠江調查。”

然後顧靈生從包裡掏出幾張畫著折線圖的紙,跟奶奶分析說水位太危險,降雨量太反常。

尹馥在一旁看著,剛被暴雨淋溼的身體突然變得很暖。偷偷瞥顧靈生,看見他眼下生出比前幾天更重的黑眼圈,看見他額頭悶出一個正在發芽的痘痘,尹馥暖起來的身子忽然又冷下來。

他往顧靈生身邊站近了,在奶奶看不見的視野裡,膝蓋緊緊貼著他的膝蓋。

老人家還是頑固,還好顧靈生前腳進來不久,後腳,戰士們就敲開了他們家的門。

“準備洩洪了,縣上組織疏散撤離,收拾收拾東西,晚上就要走!老人家腿腳不方便,到時候我們多來幾個人幫忙。”

老太太還沒肯走,問:“那我的花怎麼辦嘛?辛辛苦苦種的,我還要留著供我孫子上大學哩!”

尹馥眼睛一熱,不自覺攥緊了手邊的衣角。

“奶奶我幫您搬,好不好?我現在就去!”尹馥往外跑,“我把花都搬到我們家屋頂上,水……應該淹不到三樓?”他又不確定了,下意識看向顧靈生。

“淹不到。”顧靈生篤定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戰士們聽聞,也要跟著去搬,但被尹馥和顧靈生拒絕了,顧靈生篤定地表示就他們倆夠了,讓戰士們去做更重要的工作。

儘管奇怪顧靈生的篤定從何而來,但尹馥沒有心思多想,帶著顧靈生往花園跑。

花園裡很多山茶花都遭殃了。

尹馥看著那些殘枝碎葉,想到奶奶剛剛說的話,心口就像被雨絲捶打那樣發疼。

奶奶這一輩子勤勤懇懇,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只為了能讓他上好學,吃好飯。奶奶總是溫和的,世界上只有兩件事會惹她生氣,一件事是她的孫子,另一件事是她的花,而她的花,其實也是為了她的孫子種的。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幫他揩掉臉上的雨水。尹馥回頭,是淡淡地看著他的顧靈生。

“會沒事的,相信我。”顧靈生說,“先搬,好不好?”

如果回到初識那段時間,尹馥絕對不會相信,顧靈生會和“溫柔”這個詞產生任何連線。

尹馥點點頭,彎腰,開始挑撿尚未凋零的花朵。

兩個年輕人折騰到日幕低垂,終於把花搬到了三樓。

尹馥家三樓的自建房在縣上算是獨樹一幟了,縣上大多是平房。這還